思緒回籠，她看著少年，嘴角下壓又揚起，她已經能麵不改色地說出那句話了：“我不去了，我要嫁人，這是我的命。”
她明明在笑，表情卻比哭都難看。
鄭觀棋想起，昨天和李自珩閒聊，許耀祖試圖搭話時說的話：“那和你們一起學習的人裡，是男孩比較厲害吧！我聽說男生的理科天生就好。”
“不，是一個女孩，”李自珩難得帶了幾分敬佩地說，“她叫林立，很厲害——比所有人都厲害，但是她太優柔寡斷，她的錯誤選擇傷了師父的心，導致師父後來收女學生都要問一句‘有沒有結婚的打算，結婚的不要’。”
可見關野的確是怕了，不知道他怕的是不是明明有大好前程的人困於泥潭、被打斷脊骨成為柔若無骨的觀賞品還是怕自己隻能看著、什麼也做不到。
或二者皆有。
『拋開所有的命，你想不想學習，想不想成為工程師？』少年沒有退縮，沒有放棄，直視她的眼睛。
陽光將他們的影子分割開，林立的母親王美慢慢退出兩個年輕人的範圍，回到了屋子，她蒼白的臉上帶著憂愁和陰雨一樣的悲傷。
林立的嘴唇顫動，心臟漲得難受，想……她怎麼不想……她做夢都想啊。
她好不容易才站起來的，好不容易才成為第一的。
她還是忍住了。
至少她以為自己沒說出來。
可是對麵的少年忽然踏過陽光的阻隔，他們的影子融在一起，他笑得像隻狡猾的狐狸：『我聽見了，你想——』
『所以，林立同學，不要猶豫了，你隻需要遵循本心，本校長會為你掃清所有障礙。』
她低頭笑：“哈哈……”
笑聲穿透門扉，傳到背靠門的女人耳朵裡，王美緩緩蹲下。
笑聲戛然而止，有水珠在地上濺起水花：“……我不想。”
『晚了，強製開學，接下來聽我的。』
“？”
少年拉住她的手腕，敲響房門：『你好，林立的母親在嗎？』
“你們聊完了？”王美開門，手裡攥著一個袋子。
笑容綻放在她的臉上，她伸出另一隻手擦乾了林立的眼淚：“想不想上學呀，小立？”
林立剛剛憋住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她蹭蹭媽媽的手：“我……不……”
我不想……
“小立……”
我不能想……
“我想，媽媽……我想上學，我不想嫁人……媽媽，我想上學，我是第一名，老師誇過我，他說我很有天賦……媽媽……媽媽……”她的嗓音都在抽搐，手痙攣性地顫抖。
【看來不需要我勸了。】鄭觀棋後退，把空間讓給他們。
媽媽怎麼會不知道呢？
她知道的，就算她不了解小立喜歡的東西、就算世界告訴她女孩就應該嫁人，看到女兒的眼睛，她也會妥協，她會為了這個天然的同盟質疑自己接受的教育。
因為林立的眼睛裡有星星月亮，有浩渺的宇宙和無邊的遠方，可是離開知識的滋養，她宇宙在寂滅。
誰看到都會難過的一場宇宙寂滅。
【所以呀，知識是很珍貴的，】少年眨巴眼睛，【我真聰明。】
【嗯，很厲害。】金閃閃肯定，它想，是林立先改變了王美，王美終於肯否定自己的過去、終於承認舊的教條是有害的。
“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也不知道上學是什麼感受，但是小立，想去就去吧，”她把袋子遞給林立，“媽媽錯了，媽媽不應該把媽媽的痛苦再疊加給你。”
『我們不收學費，』鄭觀棋湊過去，把錢袋子推回去，『林立，我要和你做一筆交易，你好好學習，我給你提供環境，買你的未來。』
“包括我媽媽的病嗎？”林立目光更加堅毅，她從不懷疑自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