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溺於深海的碎片,一點點艱難地拚湊、上浮。
劇痛,是首先回歸的感覺。
並非撕心裂肺的銳痛,而是一種深嵌入骨髓、彌漫於四肢百骸的沉鈍痛楚,尤其是胸口處,那空落落的、仿佛被硬生生剜去一塊的撕裂感,尤為清晰。
夢瑤纖長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顫動,艱難地睜開了雙眼。
映入眼簾的,並非預想中的陰暗囚牢或殺戮戰場,而是一處雅致簡樸的竹屋屋頂。
淡淡的、帶著清苦藥香和竹葉清香的氣息縈繞在鼻尖。
她猛地想要坐起,卻牽動了全身傷口,尤其是胸口那處,頓時痛得她悶哼一聲,冷汗瞬間浸濕了額角。
她立刻強行壓下動作,冰藍色的眼眸警惕地掃向四周,同時神念內視己身。
體內的情況比預想中稍好。
那肆虐的陰寒黑氣似乎被某種溫和而強大的力量暫時壓製住了,破碎的經脈和受損的元嬰也得到了初步的梳理和滋養,傷勢大約恢複了三成,讓她勉強保有了一絲行動力和自保之力。
然而……
她的目光向下,落在自己胸前。
青色衣衫已被換過,乾淨清爽。
但衣衫之下,那拳頭大小的恐怖血洞依然存在。
雖然不再流血,表麵覆蓋著一層淡淡的、散發著生機氣息的碧綠色靈光薄膜,阻止傷勢惡化,但其下的空洞與猙獰依舊觸目驚心,提醒著她不久前那致命的一擊。
是誰救了她?這裡又是何處?
她的目光瞬間鎖定在竹屋角落。
那裡,一個身著粗布麻衣、氣質卻異常出塵的少年,正背對著她,小心翼翼地守著一個咕嘟冒泡的藥罐,用一柄蒲扇輕輕扇著火。
正是那個在玄道宗隊伍裡,修為僅有“築基初期”,卻顯得格格不入、讓她心生疑慮的少年。
夢瑤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緊繃,靈力下意識地凝聚,儘管這微弱的靈力在此時顯得如此可笑。
似乎是聽到了她這邊的動靜,那少年轉過身來。
他的麵容清俊,眼神清澈溫和,看到夢瑤醒來,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淺笑:“你醒了?”
他的聲音清朗悅耳,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他端起一旁早已準備好的、溫熱的藥碗,走到榻前,語氣自然地說道:“你昏迷了三天,傷勢太重,先喝了這碗藥吧。”
夢瑤沒有接藥碗,冰藍色的眼眸中警惕之色更濃,聲音因虛弱和戒備而顯得有些沙啞:“你是誰?這裡是何處?你為何救我?”
少年見她如此,也不勉強,將藥碗輕輕放在榻邊的小幾上,語氣依舊溫和:“我叫柳星繁。此處並非玄道宗地界,你可以放心。至於為何救你……”
他頓了頓,眼神坦誠地看著她:“家師與玄道宗有些淵源,但我並非玄道宗弟子。家師乃瑤池仙子,我是其座下親傳弟子。日前途經附近,恰逢其會,不忍見道友遭奸人毒手,故而出手相救。”
瑤池仙子?七仙之一?
夢瑤心中一震。
七仙的名號,即便在玄州她也曾有耳聞,那是站在道州巔峰的七位絕世強者,神秘莫測。
瑤池仙子正是其中之一,以醫術和煉丹術聞名於世。
沒想到,救她的竟是這位存在的弟子?而且……他竟然如此年輕?修為還……如此“低微”?
見夢瑤眼中疑慮未消,柳星繁微微一笑,指了指門外:“道友若是不信,大可釋放神念探查一番。此地清幽,並無埋伏,也絕非玄道宗勢力範圍。”
夢瑤聞言,猶豫片刻,還是將一絲微弱的神念小心翼翼地向屋外探去。
竹屋之外,是一片蒼翠欲滴的山穀,溪流潺潺,鳥語花香,靈氣充沛而祥和,確實感受不到任何殺機和玄道宗修士特有的那種淩厲氣息。
她稍稍安心,但警惕仍未完全放下。
柳星繁再次將藥碗端起,遞到她麵前,眼神誠懇:“你傷勢極重,尤其是胸口那一擊,蘊含詭異歹毒的寂滅之力,幾乎斷絕生機。這三天,全靠這‘九轉還苓湯’吊住性命,緩慢化去那寂滅之力。再不用藥,恐前功儘棄。”
他的話語條理清晰,眼神清澈見底,不帶絲毫邪念。
夢瑤看著他,又感受了一下體內那被暫時壓製卻依舊蠢蠢欲動的陰寒之力,心中權衡。
確實,若對方真有惡意,在她昏迷不醒、毫無反抗之力時,有無數機會可以下手,何必多此一舉熬藥救人?
沉默片刻,她終是緩緩伸出手,接過了那碗溫熱的藥湯。
藥湯呈深褐色,散發著濃鬱的清苦氣息。
她看了一眼柳星繁,見他目光坦然,便不再猶豫,仰頭將藥湯一飲而儘。
苦澀的藥味瞬間充斥口腔,讓她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