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內，夢瑤的問話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蕩開層層漣漪。
夢瑤冰藍色的眼眸帶著探究，望向柳星繁。
這個問題縈繞在她心頭已久，一個築基修士，絕無可能在那等場麵下如此從容，除非……他隱藏了實力，或者，有彆的依仗。
柳星繁清俊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嘴唇微動，似乎不知該如何啟齒。
就在這時，一旁的瑤池仙子卻按捺不住，搶先開口，聲音依舊清脆活潑，仿佛在說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當然是天階武技——‘鬼上身’咯！”
“鬼上身？”夢瑤微微一怔，這個名詞聽起來實在不像什麼正經功法，反倒帶著幾分凡間誌怪傳說中的詭譎。
“對呀對呀！”瑤池仙子蹦跳到夢瑤床邊，盤腿坐下，一副要好好解釋的架勢。
“其實呢，很簡單啦，我呀，現在就是一縷比較厲害的殘魂，那天呢，是我把我的靈魂力量暫時借給了星繁哥哥，附在他身上，所以他才能一下子變得那麼厲害，有了元嬰期的實力，這才能在那群壞蛋中間跑來跑去呀。”
殘魂？！
夢瑤臉色驟變，冰藍色的眼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這些天的相處，瑤池仙子給她的感覺是那般真實。
有體溫，有氣息，能跑能跳，能煉丹能采藥，其周身散發出的靈力波動更是深不可測，如滔滔江河，浩瀚無邊，遠非她所能窺探。
她甚至暗中試探過，結果卻是泥牛入海，根本探不出深淺。
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會是一縷殘魂？！
“這……怎麼可能？”夢瑤的聲音帶著一絲乾澀。
見夢瑤如此震驚，柳星繁眼中的猶豫化為一聲輕歎，他看向瑤池仙子，目光複雜。
瑤池仙子對他甜甜一笑，點了點頭：“說吧，夢瑤姐姐不是壞人，我們可以相信她。”
得到師父的首肯，柳星繁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了下去，帶著難以掩飾的落寞：“都是假的而已……師父她能夠維持實體，並非依靠自身魂力，而是全靠一件法寶——歸魂鈴。”
“歸魂鈴？”夢瑤重複道。
“嗯。”柳星繁點頭，“此乃上古異寶，有聚魂納靈、穩固魂體之奇效。正是憑借此鈴，加上師父她……她生前修為實在高深莫測，殘魂本質極強，這才能在外人看來與生人無異，甚至能模擬出強大的靈力威壓。”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沉重，每一個字都仿佛浸滿了苦澀：“但……假的終究是假的。歸魂鈴雖能聚魂，卻無法彌補魂源的根本損耗。師父她的這縷殘魂，早已是風中殘燭，時日無多……或許就在今日，或許就在明日，隨時都可能……徹底消散。”
夢瑤的心猛地一沉。
原來……那日她感受到的浩瀚如江河的氣息，竟是歸魂鈴模擬和其殘魂本質強橫所致？
原來……那日瑤池仙子救下她後，並非不想留下斬殺陳梧桐三人以絕後患，而是……她根本已經沒有了那個能力！救下自己，恐怕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極限。
夢瑤的目光再次看向瑤池仙子，隻見她依舊笑嘻嘻的，仿佛柳星繁口中那個即將煙消雲散的人不是她自己一般。
這一刻，夢瑤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與動容。
這位看似沒心沒肺、活潑爛漫的“前輩”，竟是一直在燃燒著最後殘存的力量，維持著表象，隻為了……
隻為了能多陪伴她的弟子一些時日嗎？
她冒著徹底消散的風險救下自己，路見不平是其一，恐怕更多的……是希望在自身徹底離去前，為這位身負腐敗之體、前途渺茫的弟子，結下一份善緣，多找一條可能的出路吧？
“前輩……”夢瑤的聲音有些哽咽，“為何……為何不嘗試尋找新的軀體？或者……奪舍？”雖然奪舍有傷天和，但為了生存，許多修士也會不得已而為之。
柳星繁痛苦地搖了搖頭，眼中滿是無力感：“沒用的……都試過了。從我拜入師父門下起，她便已是這般狀態。這些年，我踏遍千山，尋遍古籍，試過了所有可能的方法，甚至……甚至尋覓過合適的軀體，但都無法承載師父的殘魂，更彆提奪舍了。師父的魂體看似穩固，實則早已與歸魂鈴共生，離了鈴，頃刻便散。而奪舍……所需的魂力強度和對新軀體的契合度要求極高，師父的狀態，根本做不到。”
他望著瑤池仙子，眼中充滿了悵然與失落：“能撐到現在，已是奇跡。全賴師父昔日修為通天，加之歸魂鈴這等異寶……但奇跡，終有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