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湧的記憶洪流如同決堤的天河,瞬間淹沒了兮雲的意識。
她感覺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個漫長而遙遠的夢境,時光在眼前飛速倒流,周圍的星塵、雅居、還有瑤池仙子與木曦姐姐關切的麵容都迅速模糊、淡去。
意識不斷下沉,穿透了層層疊疊的迷霧與遺忘的屏障,最終落入了一片刺目的陽光與灼熱的塵土氣息之中。
她猛地“睜開”了眼。
不,不是睜開。是記憶中的那個“她”,在兩千年前的那個午後,睜開了眼。
烈日炎炎,炙烤著乾裂的大地。空氣中彌漫著塵土、汗水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視線所及,是一片荒蕪破敗的景象。
焦黑的土地,倒塌的茅屋,遠處還有未散儘的硝煙。
這是一條荒涼的古道,路上擠滿了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的難民,他們拖家帶口,眼神麻木,步履蹣跚地向著未知的前方挪動,如同一條絕望的灰色河流。
“她”就蜷縮在路邊一塊滾燙的石碑後麵,小小的身子幾乎縮成一團,嘴唇乾裂起皮,喉嚨裡像是塞了一把沙子,火辣辣地疼。
肚子餓得一陣陣抽搐,眼前陣陣發黑。
餓,渴,累。
還有深深的、刻骨的恐懼和茫然。
爹呢?
爹被官兵抓去打仗了,後來村裡有許多逃回來的人說,爹那個隊,全軍覆沒了。
娘呢?
娘為了保護她,把她藏進這石碑後的縫隙裡,自己哭著跑出去,引開了那些燒殺搶掠的亂兵……再也沒有回來。
哥哥呢?
哥哥把最後一點能吃的樹皮草根都塞給了她,自己餓得皮包骨頭,倒在路上,再也起不來了。
臨死前,他的手還緊緊攥著,好像還想抓住什麼能給她吃的東西。
弟弟呢?
弟弟才五歲,哭喊著要找娘,亂馬衝過來的時候,她沒拉住……就那麼……被踩沒了……
都沒了。
就剩下她一個了。
老天爺好像睡著了,不管他們了。
大旱了三年,地裡的莊稼早就死光了,朝廷的稅卻一點沒少,最後一點糧食也被如狼似虎的官兵搜刮乾淨了。
然後戰火就燒了過來……
她覺得自己也快死了。
也許閉上眼睛,就能見到爹娘和哥哥弟弟了?
那樣……好像也不錯。
就在她意識越來越模糊,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一個有些怯生生,卻又帶著一絲倔強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喂,你……你還活著嗎?”
她艱難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
同樣瘦得脫了形,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滿是泥汙,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正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見她還有反應,小男孩似乎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然後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從懷裡掏出一個比拳頭還小,硬得能硌掉牙,看起來放了很久的乾餅。
他用力把餅掰成兩半,將稍大一點的那半遞到她麵前。
“快吃吧。吃點東西,有點力氣了,我們一起走。”他說,聲音乾啞,卻帶著一種莫名的力量。
她看著那半塊乾餅,又看看小男孩那雙清澈卻堅定的眼睛,喉嚨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
最終,她幾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抓過那半塊餅,狼吞虎咽地往嘴裡塞,噎得直翻白眼也顧不上。
小男孩看著她吃,自己卻沒動另外那半塊,隻是咽了口口水,小聲說:“慢點吃,彆噎著。”
從那一天起,她就跟著這個小男孩了。
兩人混在逃難的人流裡,互相攙扶著,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他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點野果,挖來一些勉強能吃的草根,總是把大部分分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