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槽底部的景象堪稱災難。
幾顆形狀不規則、表麵坑窪的焦黑疙瘩,最大的不過花生米大小,最小的活像老鼠屎。它們安靜地躺在殘留的草木灰燼裡,通體漆黑,散發著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氣味——燒糊的草藥根莖、金屬礦粉的腥鏽、還有一股難以名狀的、仿佛腐敗油脂在高溫下煎熬的惡臭。幾縷頑強的青煙還在嫋嫋升起,如同為這場失敗奏響的哀樂。
阿玳整隻貓都蔫了。
它蹲坐在石槽旁邊的石頭上,原本油光水滑的三色玳瑁皮毛,此刻沾滿了飛揚的黑色藥灰,小鼻尖和胡須上都掛著灰點,像個剛鑽過灶膛的小花貓。那雙充滿智慧熱忱的暗綠色大眼睛,此刻蓄滿了水光,眼巴巴地望著林墨,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喉嚨裡發出委屈又無助的嗚咽:“咪…嗚……”尾巴也無精打采地垂在石頭邊緣,偶爾有氣無力地掃動一下。
林墨看著這小可憐樣,再看看石槽裡那幾顆賣相慘絕人寰的“炭丸”,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他強忍著抽搐的嘴角,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足夠溫和:“沒事,阿玳,第一次嘛,很正常。你看這丸子……”他絞儘腦汁尋找優點,目光在那片漆黑中逡巡,“……呃,至少顏色很均勻嘛!漆黑如墨,也算……呃……特色鮮明?”
阿玳的耳朵尖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淚眼婆娑地望著林墨,帶著一絲渺茫的、搖搖欲墜的期待。它伸出小爪子,極其小心地從石槽灰燼裡扒拉出一顆最小的炭丸,用爪尖推到林墨腳邊的石頭上,又充滿希冀地“咪嗚”了一聲,意思再明顯不過:你嘗嘗?說不定……隻是看起來不好?
林墨看著腳邊那顆黑黢黢、散發著地獄級混合怪味的小東西,頭皮一陣發麻。但看著阿玳那快要碎掉的眼神,再想想這小家夥為了煉丹付出的專注和熱情,以及那塊殘破石板上承載的可能傳承……他一咬牙,豁出去了!
本著科學實驗精神和宗主應有的擔當,林墨深吸一口氣——隨即立刻後悔,那惡臭差點讓他當場窒息。他屏住呼吸,伸出兩根手指,用指甲極其小心地捏起那顆最小的炭丸。入手粗糙堅硬,帶著灼燒後的餘溫,像一塊燒透的碎煤渣。
他把它湊到鼻尖下方寸許的位置,然後,用儘畢生最小的力氣,極其輕微地、試探性地吸了一點點氣味分子。
轟——!!!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濃縮了腐爛沼澤、燒焦的橡膠輪胎、一百條千年鹹魚在烈日下暴曬、再加上陳年臭雞蛋精華的超級複合型惡臭,如同攻城巨錘,毫無憐憫地狠狠砸進了林墨的鼻腔!
這股氣味具有可怕的穿透力和粘附性,瞬間霸占了他所有的嗅覺神經,並蠻橫地直衝天靈蓋!
“唔呃——!”
林墨的臉色瞬間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胃囊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擰轉、再狠狠捶打,劇烈的痙攣讓他眼前發黑,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佝僂下去,發出一連串撕心裂肺的乾嘔!眼淚和鼻涕如同開閘的洪水,完全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糊了滿臉!太陽穴突突狂跳,仿佛有無數根鋼針在裡麵瘋狂攪動,頭痛欲裂!整個腦袋嗡嗡作響,像是被塞進了一口正在被瘋狂敲打的大鐘裡!
“喵嗷嗷!”阿玳被林墨這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嚇得魂飛魄散,以為自己的“傑作”把主人毒死了,驚恐地尖叫一聲,直接從石頭上蹦起來,背脊高高弓起,全身的毛都炸成了蓬鬆的三色毛球,眼神裡充滿了驚恐和絕望。
林墨彎著腰,雙手死死撐住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感覺那股惡臭在灼燒他的氣管和肺葉。眼前金星亂舞,視野邊緣發黑,天旋地轉的感覺讓他幾乎站立不穩。足足過了十幾個呼吸,那股直衝腦髓、仿佛要把靈魂都熏出竅的恐怖衝擊才如同退潮般緩緩減弱,劇烈的眩暈感和頭痛也開始如潮水般消退。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痛苦和不適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之後,一種前所未有的、截然不同的感覺,如同被潮水衝刷後顯露出的礁石,清晰地浮現出來。
原本因為連日指揮貓群開墾新田、嘗試“呼嚕催生”實驗精神力消耗巨大)、防備王莽等人可能的報複而積累的、如同沉重鉛塊壓在心頭的疲憊感,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猛地抹去了一大塊!消耗殆儘、近乎枯竭的精神力,此刻仿佛乾涸龜裂的河床注入了汩汩清泉,正在以一種遠超自然恢複的速度快速充盈、滋長!不僅如此,他的頭腦變得異常清明、敏銳!方才被惡臭熏得昏沉遲滯的思緒瞬間變得條理清晰、運轉如飛,甚至感覺連帶著視覺、聽覺都敏銳了一絲!整個世界仿佛被拂去了一層薄紗,色彩更鮮明,風聲更清晰。
“這……?!”林墨猛地站直身體,布滿淚痕和冷汗的臉上,震驚之色如同洶湧的海浪,瞬間淹沒了所有痛苦的表情。他難以置信地低頭,死死盯著手中那顆依舊散發著淡淡餘威餘臭)的小黑炭丸,又猛地抬頭,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旁邊那株在微風中舒展著銀灰色肥厚葉片的貓薄荷——那是阿玳守護的、整片靈田裡長勢最好的一株,邊緣的鋸齒流轉著冷冽的光澤,散發出的清涼異香此刻聞起來格外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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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臭……極致刺激後的痛苦……
精神力的快速恢複……頭腦的異常清明……
貓薄荷……提神醒腦……清涼甘冽……
幾個看似毫不相關的關鍵詞,如同被一道閃電擊中,在林墨的腦海中瘋狂地串聯、碰撞、迸發出耀眼的火花!
“等等!”林墨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和尚未平複的氣息而微微變調,甚至帶著一絲破音。他一個箭步衝到還處於炸毛驚恐狀態的阿玳麵前,不顧小家夥皮毛上的灰黑,雙手捧起它沾著藥灰的小花臉,眼中爆發出近乎灼熱的光芒:“阿玳!你這‘失敗品’……這味道……這效果……難道……是‘醒神’?!”
他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手指用力地點著那顆焦黑的炭丸,又用力地點著自己的太陽穴:“刺激!太刺激了!刺激得人想死!可刺激過後……腦子……特彆清醒!特彆精神!像是……像是被冰水澆頭,又吸了一大口最頂級、最霸道的貓薄荷!”他猛地指向那株茂盛的貓薄荷,聲音帶著一種發現新大陸般的顫抖,“是不是?阿玳!它的效果是不是跟這個有點像?隻是……隻是你這‘醒神’的過程太霸道了!把人家貓薄荷的溫柔清涼,硬生生搞成了酷刑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