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府不愧是江東富庶地,街邊的酒樓,都比記憶裡清河縣的氣派得多。
蘇清寒挑了個人氣最旺的酒樓,走了進去。
店小二眼尖,見來人雖穿著一身樸素的青布衫子,但那張臉,那身段,那氣度,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連忙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姑娘裡邊請!想吃點什麼?”
蘇清寒掃了一眼牆上掛著的木牌菜名,什麼“龍井蝦仁”、“蟹粉獅子頭”,聽著倒是不錯。
“來個獅子頭,一條清蒸鱸魚,一盤炒青菜,再來一壺茶。”
“好嘞!”
她尋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窗外是滾滾紅塵,車水馬龍。
一時間,倒是有幾分前世小說中江湖的影子。
菜很快就上來了。
賣相不錯,白瓷盤,紅燒肉,綠油油的青菜,魚身上還撒著薑絲蔥末,香氣撲鼻。
略微嘗了嘗,便感覺味道有些清淡。
想來也是,這種年代,哪來後世的科技與狠活。
味道淡些,倒也正常。
正吃著,鄰桌的談話聲,斷斷續續地飄了過來。
鄰桌坐著兩個男人,一個穿著綢衫,像個商人,另一個則作書生打扮。
“王兄,你常年走南闖北,可曾聽說,南邊荊州那頭,最近是不是又不太平了?”
“何止是不太平,楚主項天手下的大將英布,陳兵十萬於長江北岸,天天操練,刀劍都快戳到咱們揚州城的鼻子底下,我上個月從荊州回來,關口盤查得比前些年嚴了不少,好幾船的貨都爛在了路上。”
綢衫商人愁眉苦臉:“這......這要是真打起來,咱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做?”王兄冷笑一聲,“這年頭,命能不能保住都兩說,你沒聽說?就前幾天,城外三十裡的張家村,一夜之間,被一夥叫什麼‘黑風寨’的給屠了,男女老少,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黑風寨?不是黃風寨嗎?”
“黃風寨隻是小打小鬨,這是新冒出來的一夥,比黃風寨那幫人,下手黑多了。”
書生放下酒杯,眼神裡帶著幾分蒼涼,“如今這世道,官府自顧不暇,各路諸侯擁兵自重,苦的,還不是我們這些平頭百姓。”
綢衫商人聽得也是唉聲歎氣,兩人碰了一杯,皆是一飲而儘。
蘇清寒默默聽著,將最後一口魚肉塞進嘴裡。
吃飽了。
她招手叫來小二結賬。
那小二正準備報賬,蘇清寒卻從懷裡摸出一小塊碎銀放在桌上。
“掌櫃的呢?”
小二一愣,連忙指了指櫃台後那個正在劈裡啪啦打算盤的中年男人。
蘇清寒走了過去。
掌櫃的抬起頭,見是她,臉上露出幾分詢問的神色。
“姑娘有事?”
“打聽戶人家。”蘇清寒開門見山,“從清河縣過來的,姓蘇。”
掌櫃的聞言,停下了手裡的算盤,重新打量了她一番,眼神裡多了幾分了然。
“又是來尋親的?”
“嗯。”
“唉。”掌櫃的歎了口氣,指了指門外,“姑娘,你自個兒去街上瞧瞧,這揚州城裡,如今姓什麼的沒有?光是這兩個月從北邊、西邊逃難過來的,就不下萬兒八千人。”
他頓了頓,又道:“清河縣......那地方前陣子鬨匪患,是跑出來不少人,姓蘇的,我上個月就收留過三家,一家子投了河,一家子當了家當去投軍了,還有一家......如今還在後巷的破廟裡住著呢。”
“姑娘,不是我不幫你,這人海茫茫的,光憑一個姓氏,怎麼找?你可還有彆的信物,或是知道他們具體住在哪條街,哪個坊?”
蘇清寒沉默了。
這這這......
她若是知道,還用得著來問麼?
算了。
“多謝掌櫃。”
蘇清寒道了聲謝,轉身取了老馬,走出酒樓。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長街之上,家家戶戶的燈籠一盞盞亮起,將青石板路照得一片昏黃。
熱鬨是他們的,她什麼也沒有。
蘇清寒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罷了。
車到山前必有路。
事已至此,先找個地方睡覺吧。
路過一個拐角,她看見牆上貼著一張告示,上麵畫著一匹膘肥體壯的馬,寫著“高價收馬”。
蘇清寒眼睛一亮。
她低頭,看了看身邊這位馬兄。
老馬正有氣無力地打著響鼻,瘦骨嶙峋,瞧著比她還落魄。
“馬兄,不是我無情,主要是你跟著我,也吃不上什麼好的。”
她拍了拍老馬的脖子,語重心長。
“我給你找個好人家,下半輩子吃香的喝辣的,總好過陪我風餐露宿。”
老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