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個“一”字的尾音,尚在死寂的山道間回蕩。
走在趙無極身前半步的蘇清寒,動了。
前一刻,她人還在原地,白衣勝雪,平靜如一泓秋水。
下一刻,人,便已至那公輸磐的身前。
快!
快到公輸磐那張俊美倨傲的臉上,輕蔑的笑容,甚至都還未曾斂去。
他隻覺得眼前一花,一道白色的影子,便遮蔽了天頂慘白慘白的星河。
緊接著,拳頭,在他的瞳孔之中,急速放大。
拳?
這是公輸磐腦海中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
下一刻。
公輸磐整個人,雙腳離地,向後倒飛而出。
他腰間那些琳琅滿目的華貴玉佩,在半空中便承受不住那股巨力,接二連三地爆碎開來,化作漫天齏粉。
轟——
一聲巨響。
直至公輸磐那道身影,狠狠地砸進了百丈開外的一處嶙峋山壁之中,才終於傳來。
山壁劇震,無數碎石如雨般落下,頃刻間便將那處人形的凹坑,掩埋了大半。
山道之上,一時間,死一般的寂靜。
趙無極張著嘴,整個人僵在原地。
等等。
蘇師妹......
她不是劍修嗎?
蘇清寒收回拳頭,輕輕甩了甩手腕。
她看都未看那片碎石堆一眼,清冷的目光,落在了老者身上。
而後,她紅唇輕啟,吐出了第二個字。
“二。”
公輸衍渾身猛地一顫。
他活了這麼多年,見過的風浪比許多修士吃過的鹽都多,哪還能不明白對方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在用他侄兒的話,來趕他們走。
他的心,一瞬間便沉到了穀底。
磐兒,是公輸一族千年來最傑出的天才,身懷仙人血脈,所學皆是淩霄真法,更有無數護身至寶。
可在那女子麵前,竟是連反應都來不及,便被一拳,打飛了出去。
一拳。
公輸衍的眼角狠狠一抽,他看得分明,方才那一瞬,這女子周身,未曾有半分靈氣波動。
靠的,是純粹的肉身之力。
可此地是何處?
蒼龍脊!
太古大帝坐化之地,法則早已與外界不同。此地龍威浩蕩,規則之力無處不在,禁絕飛行隻是其一,更可怕的是,一身靈氣被壓製大半,術法神通的威力,能發揮出十之五六,便已是邀天之幸。
在這種地方,與一個肉身強橫到如此地步的怪物為敵?
公輸衍心中滿是苦澀。
走?
若是尋常,走了便走了。
可太虛星屑便在此地深處,此物關乎公輸家能否修複通天儀,再度與那遙不可及的淩霄闕取得聯係,如何能走?
不走?
公輸衍看了一眼那女子。
他毫不懷疑,隻要自己敢說一個“不”字,下一刻,自己的下場,會比磐兒淒慘百倍。
天要亡我公輸家嗎?!
他心中百轉千回,最終,所有的不甘,都化作了一聲歎息。
公輸家已經蟄伏了太久太久。
再多等一些歲月,又如何?
磐兒的命,比什麼都重要。
他對著蘇清寒,深深地,彎下了腰。
“閣下神通廣大,我等......有眼不識泰山。”
“老夫,這便帶我那不成器的侄兒離開,此路,歸閣下所有。”
趙無極長長地舒了口氣。
曾聞師尊說過,公輸家傳承天外天道統,其中關係複雜。
哪怕是玉虛天方麵,也曾降下法旨,輕易不能與其起衝突。
若是能不出人命,自然是好的。
他剛要上前,說幾句場麵話。
可也就在此刻。
轟隆!!!
一聲沉悶的巨響,自那百丈開外的碎石堆中,驟然炸開!
無數碎石被一股無形的氣浪悍然推開,朝著四麵八方激射而去,發出陣陣尖銳的破空之聲。
煙塵彌漫之中,一道身影,緩緩自那人形的凹坑裡,站了起來。
那道身影之上,一縷縷金色的光華,自他周身百骸的竅穴之中,不斷溢出。
公輸磐抬起頭。
他那張原本俊美無匹的臉上,此刻正有無數道金色的紋路,如活物般緩緩遊走,一雙眼眸,更是化作了熔金般的赤色。
一頭長發無風自舞,獵獵作響。
公輸衍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如紙,毫無血色。
他看著自家侄兒此刻的模樣,嘴唇哆嗦著,伸出手指著他。
“磐兒!你怎麼敢!你怎麼敢動用此等禁法!”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
老者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