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琅琊王氏。
一處暖閣內,熏香嫋嫋。
當代家主王伯安,一個瞧著不過四十許的中年人,正將那份檄文隨手扔進一旁的火盆裡。
紙張遇火,瞬間蜷曲,化作一縷青煙。
“父親!您這是......”
他的嫡長子王琰又驚又急,“這可是孔夫子親筆,號召天下共討妖女,我王氏乃執青州士族牛耳,怎能......”
“閉嘴!共討?拿什麼討?拿你們的嘴皮子,還是拿筆杆子?”
他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道:“孔繼然那老匹夫,是書讀多了,把腦子讀傻了,他以為天下還是百年前的天下?他以為這天下,還是講道理的天下?”
“可......可她終究是個女子,若我等士族聯合起來,以天下大勢逼之,她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天下大勢?”王伯安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放下茶碗,看著自己這個尚顯稚嫩的兒子,冷笑一聲。
“我問你,一年前,五大諸侯,兵鋒可盛?聲勢可足?算不算天下大勢?”
王琰語塞。
“結果呢?”王伯安的聲音冷了下去,“如今什麼情況,你也知道,你現在跟我說,孔繼然那幾千個搖筆杆子的門生,比那百萬大軍還厲害?”
暖閣內,一時間隻剩下炭火燃燒的劈啪聲。
王伯安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院中那棵光禿禿的老槐樹。
他頓了頓,語氣裡帶著一絲不為人知的疲憊。
“傳我的話,閉門謝客,約束族人,不得妄議揚州府事,另外,放出聲勢,我琅琊王氏,恭賀新皇登基。”
...
兗州,陳郡謝氏。
謝氏宗族的祠堂內,幾十名族中長老齊聚一堂。
為首的太公謝玄,年近九十,此刻卻是精神抖擻。
他將孔繼然的檄文重重拍在桌上,聲如洪鐘:“天賜良機!這正是我陳郡謝氏,重回天下中樞的天賜良機!”
一名長老憂心忡忡地開口:“太公,那蘇氏手段狠辣,五大諸侯的下場還曆曆在目,我等若是......”
“糊塗!”謝玄猛地一頓拐杖,“此一時,彼一時!她蘇清寒當初為何能贏?靠的是她手下那幫殺才!可如今是要治國!治國,能靠那些隻懂殺人的粗鄙武夫嗎?她離不開我們!離不開天下士族!”
他站起身,在堂中踱步,越說越是激動。
“孔夫子這把火,燒得好!燒得妙!我等要做的,就是再添一把柴!”
“她不是要登基嗎?好啊!讓她登!但登基之後,這朝堂之上,該由誰來輔佐?這十三州的官吏,該由誰來出任?這天下,該遵誰家的法度?”
“她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若無我等士族點頭,她那龍椅,坐不穩!”
眾人聞言,眼神紛紛亮了起來。
是啊!
他們怕的,是蘇清寒掀桌子不玩了。
可如今她要登基稱帝,要當皇帝,那就要遵皇帝的規矩!
一人問道:“那太公的意思是?”
謝玄的臉上,露出一抹老謀深算的笑意。
“傳信給太原溫氏,就說,老夫想請他來陳郡,喝杯茶,順便......商量一下,這新朝的官,該怎麼分。”
...
一時間,天下暗流湧動。
有的世家如琅琊王氏,選擇了蟄伏觀望,甚至暗中示好。
有的,則如陳郡謝氏一般,嗅到了機會的味道,開始積極奔走,串聯各方。
他們或許目的各不相同,有的真心想匡扶社稷,有的想借機攫取更大的利益,有的,則是想擁立一位更聽話的新君。
但他們的行動,卻出奇地一致——向司州舊都彙聚。
短短十數日,原本已經有些清冷的舊都,竟是車水馬龍,人滿為患。
孔府門前,每日裡前來拜見的各地名士、世家子弟,絡繹不絕。
他們聯合了上萬名天下讀書人,聯名上書,洋洋灑灑數萬言,請求蘇清寒“順應天人之道,退位讓賢”,以安天下。
檄文,送去了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