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府,如今已改稱神都。
自一年前蘇清寒下令遷都於此,這座江南名城,便以一種近乎野蠻的方式,瘋狂地向外擴張。
昔日的街巷被拓寬,舊時的坊牆被推倒,一座座嶄新的樓閣拔地而起,氣象萬千。
若從高空俯瞰,整座神都,便如一頭蟄伏於江南水鄉的洪荒巨獸,隻待一聲令下,便要吞雲吐霧,攪動天下風雲。
隻是此刻,這頭巨獸的心臟,八荒宮內,氣氛卻有些壓抑。
紀不靈一身玄甲,在堂中來回踱步。
“諸葛先生!末將實在是想不通!”
他猛地停下腳步,對著坐在上首,正慢條斯理品著茶的諸葛青,一抱拳,聲如悶雷。
“那幫手無縛雞之力的酸儒,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末將願提三千鐵騎,連夜奔襲司州,將那孔老匹夫的人頭,懸於神都午門之上,以儆效尤!”
他對麵,一身文士袍的俞跋,亦是眉頭緊鎖。
“紀將軍,稍安勿躁。”他雖出言勸阻,但話鋒一轉,同樣看向諸葛青,“隻是......先生,主公此舉,確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如今宮中上下,人心浮動,皆在揣測主公聖意。長此以往,恐生變數。”
這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
當初蘇清寒孤身遠行,這二人與雲一、山君等八位凝罡九重,便是這八荒宮的擎天之柱。
一年來,他們南征北戰,剿滅餘孽,不知殺了多少人,才換來這海晏河清的太平局麵。
可如今,一群隻會在嘴皮子上逞英雄的讀書人,幾句筆伐,幾篇檄文,竟引得主公“低頭服軟”,不惜下《求賢書》去請。
這讓紀不靈這等沙場宿將,如何能忍?
諸葛青放下茶盞,抬起眼皮,淡淡地掃了二人一眼。
“主公的誌氣,需要靠殺幾個讀書人來長?”
“主公的威風,又豈是他們幾句酸話就能滅的?”
兩句反問,讓紀不靈與俞跋齊齊一窒。
諸葛青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殿外那飄飄灑灑的雪,聲音聽不出喜怒。
“主公請他們來,是讓他們來觀禮的。你們要做的,是把這場登基大典辦好。至於彆的......”
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
“到時候,你們自然就懂了。”
就在此時,一聲粗豪的嗓門,伴隨著一陣地動山搖的腳步聲,自堂外傳來。
“懂個屁!俺老山就想不明白!”
話音未落,一個赤裸壯漢,便已掀開門簾,大步走了進來。
正是山君。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氣憤道:“一群細皮嫩肉的讀書人,嘰嘰歪歪,吵得俺腦仁疼!主公也是,先生你也是!跟他們廢什麼話?”
“若是宮主她忌憚天下人的臉色,俺直接派幾隻小妖,趁夜摸過去,一口一個,吃乾抹淨,多省事!到時候骨頭渣子都給他們揚了,看他們還怎麼匡扶社稷!”
這話一出,紀不靈與俞跋對視一眼,竟是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
諸葛青揮了揮手,“行了,此事休得再提。主公自有深意。你們與其在這裡胡亂揣測,不如去各司其職,確保大典萬無一失。”
“是。”
紀不靈與俞跋雖然心中仍有不忿,卻也不敢再多言,躬身領命而去。
山君哼哼唧唧地站起身,臨走前,還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這宮主走了一年,回來之後怎麼變得這般小女兒姿態......”
聲音漸遠。
堂內,又恢複了安靜。
諸葛青獨自一人,立於窗前,看著外麵那片銀裝素裹的世界。
這一年來,他殫精竭慮,調理陰陽,將這初定一統的天下,打理得井井有條。
神都的營造,新法的推行,軍務的整飭,稅賦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