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光柱貫穿天地,其勢煌煌,仿佛自開天辟地以來,便已存在。
滄瀾界在顫抖。
不是畏懼,是歡欣,是沉寂了萬載之後,終於得以舒展筋骨的酣暢淋漓。
神都之內,自積雪下破土而出的百花,開得愈發絢爛。
街頭巷尾,無數百姓隻覺一股暖流淌遍四肢百骸,常年勞作留下的暗疾,竟在這金光沐浴下,消散無蹤。
“神仙!是神仙下凡!”
“陛下是真龍天女!”
山呼海嘯般的叩拜聲,自神都的每一個角落響起,彙成一股肉眼可見的磅礴願力,衝霄而起,融入那道金色光柱之中。
祭天高台之下,紀不靈隻覺體內凝罡境的修為壁壘,竟有了鬆動的跡象。
山君更是仰天發出一聲暢快的咆哮,周身妖氣翻騰,竟比往日精純了不止一倍。
唯有那座九丈觀禮台上,死寂一片。
三千士子,有一個算一個,儘皆失語。
他們自幼飽讀詩書,信奉的是聖人言,是天地綱常。
可眼前這改天換日,令冬日生春,枯木發芽的景象,卻在他們畢生所學之外。
孔繼然端坐於首位,身形依舊挺直,可那藏於寬大袖袍之下的雙手,卻已死死攥成了拳頭。
金光緩緩斂去,天地重歸清明。
那輪懸於高空的煌煌大日,依舊散發著溫暖的光。
蘇清寒立於高台之巔,白衣隨風而動,俯瞰著腳下眾生。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座觀禮台上。
“孔繼然。”
孔繼然身子一震,猛地抬起頭。
“你說女子稱帝,有違天綱,逆亂陰陽。”
蘇清寒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我問你,何為天?何為綱?”
來了。
觀禮台上,無數士子精神一振。
縱然你有通天徹地的神仙手段,可論起這經義大道,我等讀書人,豈會輸你一個女子?
孔繼然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
他緩緩站起身,身後三千士子,亦隨之起身,仿佛隻要站著,便能給他無窮的底氣。
他整理衣冠,對著高台,朗聲道:“天者,理也!綱者,常也!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此乃三綱,是維係人倫之根本!陛下雖有神威,亦不能悖逆此萬古不易之常倫!陰陽倒懸,乾坤錯位,必生大亂!”
他引經據典,洋洋灑灑,一番話說得是慷慨激昂,正氣凜然。
身後,立刻傳來一片附和之聲。
“夫子所言極是!此乃聖人教化,天地至理!”
“陛下當順天應人,方是天下之福!”
他們不信,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與聖人經典為敵。
然而,高台之上。
蘇清寒隻是微微搖頭,那雙清澈的眸子裡,流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失望。
她甚至懶得反駁。
她的目光,越過孔繼然,落在了他身後的謝玄、溫氏家主等人身上。
“你們上書,讓我另立新君,言稱無你們,天下無人治理。”
“那我再問。”
“何為國?何為民?”
謝玄等人心中一凜,正欲開口。
蘇清寒卻不給他們機會。
她抬起手,那枚寒煙印緩緩自她掌心飛起,懸於半空。
印中,有雲煙流轉,聚散不定,映照出山川河流,日月星辰。
她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們錯了。”
蘇清寒伸出一根手指,遙遙指向腳下這座剛剛複蘇的雄城,指向那城外廣袤無垠的十三州大地。
“天,是我腳下的這片土地。”
她收回手指,並指如劍,輕輕一劃。
嗡——
一聲清越的劍鳴,自虛空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