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墉城。
小玉虛宮山腳下,最大的一座凡俗城池。
蘇清寒自雲端落下,斂去一身氣息,如一滴水彙入江河,悄無聲息地走入城中。
叫賣的貨郎,街邊捏糖人的老漢,茶樓裡唾沫橫飛的說書先生,還有那追逐打鬨的稚童,構成了這幅鮮活的人間。
她尋了間臨街的茶樓,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壺最便宜的粗茶。
樓下,是滾滾紅塵。
樓上,她自成一隅清淨。
“聽說了嗎?仙門又要開了!”
“仙門百年一開,誰不知道?老王,你家那小子,莫不是要去試試?”
“嘿,不瞞你說,前兒請了個走江湖的道長看過,說我家那小子,有仙緣!”
“當真?那可得提前恭喜王員外了!府上要是出了個仙人,咱們這街坊鄰裡,可都跟著沾光啊!”
吹捧之聲,不絕於耳。
蘇清寒端起茶杯,茶水入口,苦澀粗糲。
她聽著這些凡人的言語,他們口中的仙人,是高懸於九天之上的神明,是點石成金的傳說,是長生不死的逍遙客。
可他們不知道。
人在山中,方為仙。
仙道超脫,是親近自然,而遠絕人情。
那條路,無關榮華富貴,無關萬眾敬仰,有的隻是孤寂與求索。
說書先生的驚堂木重重拍下,滿堂喝彩。
“上回書說道,小玉虛宮天權峰的張仙長,為斬一頭禍亂江河的孽蛟,孤身入大江,劍氣攪動三千裡,直殺得天昏地暗,江水倒流......”
凡人向往仙家風光,修士追求大道無情。
這就像是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裡的人......倒也沒想出來。
她從懷中取出李玄機給的那份名單。
紙張有些泛黃,字跡也歪歪扭扭。
第一個名字,便在這天墉城中。
“城東鐵匠鋪,張鐵山,其子。”
她放下茶杯,在桌上留下一小塊碎銀,起身下樓。
夥計瞧見銀子,臉上笑開了花,殷勤地喊著:“客官慢走,得空再來啊!”
...
城東,張家鐵匠鋪。
鋪子不大,門臉被熏得漆黑。
人還沒走近,叮叮當當的打鐵聲和一股灼熱的浪頭便撲麵而來。
蘇清寒站在街角一棵槐樹的蔭涼下,看著那鋪子裡忙碌的一家。
一個赤著上身的壯漢,掄著大錘,每一次落下,都砸得鐵砧火星四濺。
他便是張鐵山。
一個瞧著不過十歲出頭的少年,正使出全身力氣,一拉一拽地鼓弄著風箱,爐膛裡的火苗隨之忽高忽低。
他臉頰被烤得通紅,滿頭大汗,卻一聲不吭。
這便是名單上的第一個人,張鐵山之子。
鋪子角落裡,一個婦人正將燒紅的鐵器夾入水桶,刺啦一聲,白汽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