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緩緩睜開眼睛。
看到空無一人的小樓,他還有些恍惚。
身體,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輕鬆過了,
喉間也再沒有那股持續不斷的癢意。
眼前再沒有那層薄薄的迷霧,耳朵裡也沒有時不時的嗡鳴。
身體自內而外地感到暢快,揚州慢運行再無阻塞凝滯。
疼痛消失了,骨血裡的癢意也再沒有出現。
很輕鬆。
整個身體,整個大腦都很輕鬆。
原來距他中毒至今,不過短短一年。
可為何,他總覺得已經度過了痛苦又漫長的一生。
指尖還有鮮血沁出,不過血液已經恢複了正常的鮮紅色。
他也不著急包紮,撐著身子從地上起身,坐到了旁邊的矮凳上。
起身的一瞬間,大腦天旋地轉。
衣袍沾滿了灰塵,鮮血濺濕了半邊衣袍。
空氣裡的血腥味,油煙味,甚至是門外的青草味和遠處的蟬鳴都十分清晰。
他的五感也回來了。
隻是丹田裡空空蕩蕩,內力十不存一。
五臟六腑受損嚴重,像是一座早已枯朽的廢棄房屋。
雖然一切都不如曾經,可這實在是個好預兆。
那纏磨了他三百多個日日夜夜的碧茶之毒,已經消失得乾乾淨淨。
他不用死了。
李蓮花怔怔地盯著那流血不斷的手,良久,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無數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夜裡增長出來的怨憤幾乎是瞬間就爬滿了整個胸腔。
“哈哈~”
“哈哈哈哈哈~”
笑聲淒然又悲涼,大片紅血絲爬上眼球。
“哈哈哈哈~”
笑著笑著,有幾滴淚水從眼角滾落,濺在木質地板上激起一小片塵埃。
詭異的笑聲和壓抑的嗚咽糾纏在一起,似是夜半幽冥路上令人膽寒心顫的鬼哭。
這一個下午,小樓並未升起炊煙。
這個與往常一般無二卻又迥然不同的夜晚,樓裡隻餘下兩道綿長又安穩的呼吸。
第二天早晨,李蓮花是在濃鬱的食物香味中醒來的。
他睜開眼,看著氤氳著熱氣的天花板,腦子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麥香味充斥在鼻尖,耳邊還有蒸汽滴落在鍋裡響起的噗呲聲。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彈起身,抓過床頭的外袍披上。
這一覺睡得太沉了,廚房有動靜居然沒有驚醒他。
到底是太久沒有睡過安穩覺,他太過貪戀床榻的溫暖了。
拉開用來隔開一樓廚房和臥房的帷幔,他看見那個一身黑色短打,束著高馬尾的姑娘正坐在灶前,盯著火焰發呆。
火光映照在她臉上,眸子裡跳動的火苗襯得她毫無表情的麵容都生動了些許。
李蓮花有些羞惱,不自在地開口:“吳姑娘,早...早上好呀。”
魏嬈轉頭,定定地看著他。
他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抬步走到灶邊。
鍋裡放著個熱氣騰騰的蒸籠,越近,麥香味愈發濃鬱。
魏嬈的視線一直跟著他移動,直至身前,她方才開口。
“魏嬈。”
李蓮花目光有些疑惑。
“我的名字。”
“噢~”
李蓮花搬了把矮凳,坐到她不遠處。
“魏姑娘。”
他從善如流地改了口。
聰明人之間相處,有些事本就不需要過多探究。
“昨天...多謝魏姑娘救命之恩。”
他言辭懇切,目光誠摯。
沒有多問其他,也沒有什麼雜念。
魏嬈轉過頭,心下稍定。
“你救我一命,我救你一命,咱倆互不相欠了。”
今日的她又恢複了之前那般冷淡疏離,但眉眼間有了些許溫度,不似之前陰寒。
倒是不裝柔弱了。
李蓮花暗笑了一下,語氣裡也帶了淡淡的笑意。
“付出的代價不同,我總歸還是要...”
“都是人命,沒有什麼不同。”
“去洗漱吃飯吧。”
魏嬈打斷他的話。
李蓮花見她不欲再談,便也收了話頭。
“好。”
他起身去洗漱,魏嬈掀開了鍋裡的蒸籠。
熱氣騰騰,白霧撲了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