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一直覺得,李相夷吃儘了這人世間的苦楚。
他十五歲以後得到的歡愉並不多。
裹滿陰謀和算計的往事揭開後,那些他以為的歡愉更是染上了一層又一層的苦澀。
可當魏嬈將自己的曾經剖白,他才知道,他經曆過的痛苦,或許不足她十分之一。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多年後,李蓮花方才真正明白魏嬈這句話的含義。
以往隻知道她恨,卻不知她為何恨,如何恨。
那些平靜的,淡漠的,毫無起伏的話,化成千萬根燒紅的鋼針,齊齊紮進他的血肉,絞得心臟發緊,渾身痙攣。
看不見的,醜陋又猙獰的傷疤被生生撕開,淋漓的血肉外翻著,鮮血毫無保留的噴濺而出,像是無情的烈焰,灼得皮膚生疼,身心俱碎。
全身感官都失靈了,所有的經脈血肉都疼得發緊。
他不知道那時尚且不知事的兄妹兩人,是怎麼一次又一次從鬼門關爬出來的
沒辦法正常呼吸,沒辦法開口,更沒辦法理智思考。
他從來不知道,心疼也是會要人命的。
魏嬈真正活著的日子,竟隻有幼時懵懂無知的三年。
世道命運在逼她,親友師長在逼她,仙門世家在逼她,無從挽回的現實在逼她...
甚至連她自己,都在逼迫自己。
她沒有哪一刻,是真正能自己做決定的。
那摧心剖肝,滾油熬煎的十八年裡,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撐,就隻有與她相依為命的兄長。
他終於理解了她的執念,終於明白了她的不甘。
也終於,毫無保留地接受了滿身傷痕滿心仇怨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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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蓮花安置好了蓮花樓裡的一切,跟魏嬈交代了自己有事要做,便一個人離開了。
魏嬈站在二樓窗前,靜靜凝視著他遠去的背影。
心裡好像突然就缺了一塊,空空蕩蕩的。
一陣目眩神迷,眼前的世界變得迷糊了起來。
自己好像落入了無儘的深淵,身體飄飛在半空中,四處都摸不到邊際。
她反應很快,一隻手撐上桌子勉強支撐自己的身體,一隻手按上了腰間的鎖靈囊。
“姑娘!”
夏蟬從身後扶住了她。
“扶我去床上。”
她緊閉雙眼,直到身體挨上堅硬的床板以後才放鬆下來。
“姑娘,可要我去尋些吃食來?”
夏蟬為她蓋上被子,輕聲開口。
“不必,你守好蓮花樓。”
“好。”
夏蟬不再多言,安靜地退出房間,蟄伏在書房裡。
魏嬈依舊沒有睜開眼,即使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察覺到她眼底的恐慌。
這一個月,隨著她身體日漸虛弱,她甚至能夠清晰地察覺到馭使鬼將時的力不從心。
也因為如此,眼下她甚至隻敢放出一個性情最溫順的夏蟬,
她心有所感,當她能操縱的陰氣或者她自身的實力不足以壓製這幾隻鬼將時,等待她的結局必定會是惡鬼纏身,怨煞反噬。
她苦笑一聲,沒想到自己千難萬苦,費儘心思走的這一路,到最後居然是這麼個結局。
她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有溫熱的液體自指尖滑落。
為什麼?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她明明...明明感應到了。
為什麼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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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師?”
驚訝的聲音瞬間掀翻屋頂。
方多病手裡的茶杯差點打翻,他呆呆地坐在凳子上,茫然又欣喜地盯著李蓮花。
李蓮花慢吞吞地飲了一口茶,將茶杯擱在桌麵上。
“你認真的嗎?真的要收我為徒?”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