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嬈出生後母親便為她取了字。
無憂。
百歲無憂。
這在仙門世家之中也是很少見的,絕大多數女子都是在婚嫁之前才會取字。
藏色散人顯然沒打算按照一般世家的規矩教養女兒,她得到了與兄長同樣的待遇。
無羨,無憂。
兩個孩子的字,包含了父母對他們厚重濃烈的愛。
與她哥不同,魏嬈是個記性很好的孩子。
這要歸功於她有一雙過目不忘的眼睛。
即便雙親逝世時她才3歲,也能將父母的音容笑貌牢牢刻在腦海裡。
她記得自己坐在毛驢背上,身後是哥哥嘰嘰喳喳的笑聲。
她記得阿爹牽著毛驢,偶爾回頭看向他們時眼睛裡的溫柔。
她記得阿娘扶著自己的那隻手,柔軟溫暖。
她記得那個落著小雨的清晨,記得父母將他們兄妹倆托付給客棧掌櫃暫時照看的話語。
記得他們二人離開時,阿爹放在自己頭上溫暖粗糙的大手和阿娘的唇瓣印在自己臉上時濕熱的觸感。
更記得他們讓哥哥照顧好妹妹的殷切叮囑和那雙相攜離開的背影。
她甚至記得那個自父母逝世後就鮮少有人喊過的乳名。
呦呦。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父母消失以後,她的記憶大多是茫然的,委屈的,恐懼的,慌亂的,不知所措的...
那會兒年幼,並不知道這種種情緒,僅用兩個詞就可以精確地描述出來。
絕望和痛苦。
她不明白為何父母那日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不明白原本對他們兄妹倆溫和慈愛的客棧掌櫃為何不過幾日就變了臉色,斥責怒罵,眼神凶惡。
後來她偷聽到了掌櫃和客人的聊天,知道自己的父母死了。
她對死並沒有什麼實感,也不理解死的真正意義,隻是以為父母不要她和哥哥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惹了他們生氣,還是他們不喜歡她和哥哥,想要彆的孩子。
不過,很快她就沒時間思考這些無法理解的問題了。
她和哥哥被客棧趕了出來。
小小的哥哥牽著更小的她,立在客棧門口嚎啕大哭。
旁邊有很多陌生人圍觀,討論,指指點點。
掌櫃的凶狠的眼神讓她很害怕。
她雖然小,卻對人的情緒變化十分敏感。
她不懂為什麼自己和哥哥在這裡哭會影響到掌櫃做生意,但她知道,如果不走,她和哥哥會被打。
他們不知道能去哪裡,哭到嗓子乾啞,走到腳底發疼。
無論停在誰家門口,都會被驅趕。
從白天走到黑夜,昏暗的環境讓他們恐懼害怕。
最後哥哥抱著她縮在一個堆滿柴火和布口袋的巷子裡,依靠著牆角睡了過去。
那個晚上很冷。
半夜又下起了雨,打濕的衣衫牢牢粘在皮膚上,刺骨的寒意一陣接一陣往身體裡麵鑽。
她很想哭,可是哥哥拍打在後背的手和沙啞的聲音一直在安慰她。
”不哭,妹妹不哭。”
“不怕,哥哥在~”
三歲的魏嬈以為,那個晚上就是她這輩子最難過的時候。
可後來才知道,那個晚上,僅僅是她痛苦的人生裡一個毫不起眼的開端。
身上沒有錢財,餓得頭昏眼花的哥哥牽著懵懂無知的她走出了那個狹窄的小巷。
他們在一家熱氣蒸騰的麵館門口停留了很久。
久到一直在擀麵的男人忍不下去趕走了他們。
沒走多遠,他們又停在一家賣包子的小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