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門廣場上,萬軍爭食的場麵無比熱鬨。
朱允炆卻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他捧著那碗餃子,起初隻是麻木地、小口小口地吞咽,咀嚼。
可那鮮香的味道在嘴裡蔓延開,那熟悉的豬肉與韭菜混合味道,便像無數根針,紮進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失去皇位的恐懼、對未來的絕望、對故土的眷戀……
所有壓抑的情緒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化作一股蠻力,驅使著他。
他吃餃子的速度越來越快,不再是品味,而是近乎瘋狂的塞填。
鼓囊囊的餃子撐滿了他的口腔,腮幫子鼓起,眼睛因用力而瞪得溜圓。
“呃…呃呃……”
朱允炆喉嚨裡發出嗚咽,他試圖吞咽,但塞得太滿太急,食物卡在了食道。
“陛下!陛下!”
一直侍立在旁的幾個太監宮女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撲了上來。
一人死命捏開朱允炆緊咬的牙關,另一人趕緊將一瓢冷水往他嘴裡灌去。
“咳咳咳……噗!”
冰涼的刺激加上水流衝擊,終於將那點餃子衝了下去。
朱允炆猛地弓起身子,爆發出劇烈的嗆咳,涕淚橫流,嘔吐物混著水漬糊滿了胸前,狼狽不堪。
喘息過後,朱允炆癱軟在地,任由太監宮女手忙腳亂地擦拭。
他沒有看任何人,隻是呆呆地望著天空。
不知是為了那幾乎噎死自己的一口食物,還是為了那已失去的皇帝之位,亦或是兩者皆有——
巨大的悲慟如同洪水,衝垮了所有的體麵。
他猛地蜷縮起身體,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周儀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眼中並無太多波瀾,他轉向一直冷眼旁觀的朱棣,再次開口:
“殿下,此間事了,周某便帶允炆離去。此去之地,萬裡之遙,此生,他不會再踏足中原一步。
可否請殿下派幾名親兵,沿途護他周全?”
朱棣的目光從侄子身上收回,落在周儀臉上,點了點頭。
父皇的遺訓言猶在耳,他此刻,隻希望這塊燙手山芋永遠消失。
“有勞國師費心了,理當如此,理當如此!”
朱棣轉頭,對身側親衛低語幾句。
不多時,十幾名被解除了盔甲的士兵被押送過來。
他們個個身有傷痕,神情萎靡,顯然都是朱允炆舊宮中的護衛,兵敗後被俘。
為首一名漢子,一眼就看到了倒地痛哭朱允炆。
他雙眼瞬間赤紅,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
“陛下!陛下您受苦了!”
下一秒,他竟不管不顧地掙脫押解,就要衝上前去。
“老實點!”
朱棣身邊一名親衛怒喝一聲,抬腿便是一記側踹,踹在那漢子小腹上。
漢子痛哼一聲,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塵埃裡。
其餘兵丁見此情形,眼中剛剛燃起的火焰再次熄滅,隻剩下更深的恐懼,個個不敢再有異動。
周儀目光掃過一眾敗兵,最後朝著朱棣一拱手:
“殿下,周某先行一步,待安頓好允炆,今夜再來尋殿下敘話。”
說罷,不再看身後眾人,隻是輕輕抬手,對著朱允炆以及那十幾名太監宮女、兵丁的方向,虛虛一拂。
朱棣、朱高煦等人隻覺眼前光影一晃,甚至來不及眨眼。
周儀的身影,連同地上痛哭的朱允炆、手忙腳亂的太監宮女、以及那十幾名剛剛被帶來的兵丁,竟如同被一隻巨手憑空抹去。
原地隻留下幾片被踩倒的枯草和朱允炆嘔吐的汙跡,再無半點痕跡。
下一秒。
鹹腥的海風毫無征兆地拍打在臉上,帶著一股原始的氣息。
巨大的海浪轟鳴,取代了午門前的喧囂。
朱允炆的哭聲戛然而止,他和那十幾個太監宮女、兵丁一樣,茫然地抬起頭,打量著四周。
腳下是黑色沙礫,眼前是浩瀚無垠的墨藍色大海,卷起的浪花一次次撲上沙灘。
背後,則是連綿起伏的山巒,植被鬱鬱蔥蔥。
“這……這是何處?”
“仙術!果真是仙術!”
“大海!我們居然,來到了海邊上!”
抽氣聲在人群中響起,所有人都被這改天換地的手段震懾得瑟瑟發抖,對周儀的敬畏達到了頂點。
唯有朱允炆,在經曆了最初的震驚後,似乎對周儀展現的神跡已麻木。
他掙紮著站起,在太監攙扶下走到周儀身邊:
“先生,我們……已離開中原了嗎?”
周儀負手而立,海風吹拂著他的白衫,衣袂飄飄。
“此地,乃東瀛蝦夷島即今日本北海道),距中土已有萬裡之遙。”
“蝦夷……”
朱允炆喃喃重複著這個名字,眼神深處掠過思索的光芒。
下一秒,他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像是想起了什麼。
“學生…曾在皇爺爺禦書房那幅《天地寰宇圖》上,見過此島名字。
那時隻知是化外苦寒之地,未曾想……未曾想我朱允炆有生之年,竟真能踏上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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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充滿了自嘲和命運弄人的蒼涼。
周儀轉過身,目光重新落在朱允炆臉上:
“殿下可知,我為何執意將你帶離大明,到此天涯海角之地?”
朱允炆迎上周儀的目光,那苦澀的笑容漸漸斂去,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