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這話一出口,一眾老師傅卻是麵麵相覷,竟無人敢立刻回應。
最終還是白師傅硬著頭皮,拱手道:
“大師傅……確實沒有一萬次。
不瞞您說,我們廠裡定的鍛造標準是捶打四千次。
這……這在我們龍溪,乃至全國,都已經是極高的標準了!
有些廠子,為了追求效率,標準隻有兩千多次……”
他話還沒說完,關羽便再次發出一聲嗤笑。
“四千次?”
關羽目光銳利,掃過白師傅和一眾匠人:
“若在戰時,依此標準造出的兵刃上了某的戰場,致使將士折損……
你這工匠,已被某家砍了頭了!”
這話說得極重,毫不留情,
一眾老師傅雖不懂這人為何總模仿古代將軍講話,但都聽出這不是什麼好話,個個的臉色都變得尷尬無比。
一個年輕學徒終究是年輕氣盛,忍不住小聲嘟囔反駁道:
“……又、又不是真要拿著這刀劍上戰場拚命……
現在都是工藝品,展示用的,那麼計較捶打次數乾什麼……”
“閉嘴!這哪有你說話的份!”
白師傅立刻扭頭厲聲嗬斥,將那學徒嚇得縮了回去。
他轉回身,麵對關羽,語氣依舊恭敬:
“大師傅彆生氣,我這徒弟雖然說話沒輕沒重,但理……確實是這個理啊。
如今太平盛世,咱們做的刀劍,客人買去多是收藏展示,至多也就是測試時劈砍幾下竹席、水瓶,聊作娛樂。
早已沒人真個拿它上陣殺敵了……所以這工藝標準,自然也就……與古時不同了。”
“因為不拿它上戰場,不與人命相乾,所以這祖宗傳下來的老手藝,就可以偷工減料,苟且敷衍了嗎?”
關羽的反問如同重錘,再次狠狠敲在眾人心頭。
一眾老師傅再次沉默下去,互相看了一眼,卻誰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關羽目光重新落回白師傅身上,語氣稍緩:
“某再問你,你當初拜師學藝時,你師父給你立的規矩,教的法門,難道也是這四千錘?”
白師傅聞言,臉上浮現追憶與慚愧交織的複雜神色:
“不……不是。聽我師公說,我們這一脈,最初在民國時是給走鏢的鏢局打造兵刃的,那會兒的捶打標準,是七千多次。
後來……後來世道變了,鏢局沒了,需要用真刀真槍搏命的地方越來越少,這標準也就一降再降。
到了如今,能堅持四千次,確實……確實已是不易了。”
聽到這裡,關羽臉上的冷厲漸漸化為一抹沉重感慨,
他環視著這些匠人,聲音低沉下來:
“最初的一萬多次,傳到後來,成了七千多次。
七千多次,再傳到你們手中,便隻剩四千次,甚至兩千次。
若再這般傳下去幾代,後人是否覺得幾百次也已足夠?再到最後,豈非隻剩下十幾錘、幾錘?
屆時,這門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剩下的還有什麼?
不過一個空殼子,一個糊弄外行人的花樣罷了!真正的魂,早已丟儘了!”
這番話出口,一眾老師傅的臉色紛紛變得無比難看。
他們追求了半輩子的效率、效益、市場迎合,在這一刻似乎都變得虛浮起來。
一種更深層次關於“傳承”與“匠心”的拷問,讓他們許多人不自覺低下了頭。
短暫的死寂之後,
白師傅猛地抬起頭,眼中竟已泛起點點淚光。
他忽然整理了一下衣襟,朝著關羽和張飛,深深地地鞠了一躬。
“大師傅!教訓的是!”
他聲音帶著一絲哽咽:“我白曉東打了一輩子鐵,自認兢兢業業,
今日聽了您一席話,才知自己早已迷失了根本!追求效益,卻忘了手藝的根在哪裡!多謝大師傅解惑!”
一旁的黃師傅同樣激動得嘴唇顫抖,跟著開口:
“多謝大師傅!您今天這番話,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什麼是真正的匠人,什麼是敷衍了事的匠戶,我們……今天才算是明白了!”
緊接著,車間內所有的老師傅,乃至那些方才還有些不服氣的年輕學徒,都畢恭畢敬跟著鞠躬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