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黃色出租車喘著粗氣，一頭紮進新澤西州帕特森市邊緣一片被時代遺忘的工業廢墟裡。空氣不再是曼哈頓那種混合著金錢與咖啡的冰冷精致，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鐵鏽、機油、陳年塑料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甜膩到發齁的劣質香精混合的複雜氣味，直衝鼻腔。
陸川付了車費，捏著鼻子下車。眼前就是“極樂鳥情趣用品製造有限公司”——與其說是公司，不如說是一片被遺忘的鋼鐵墳場。歪歪扭扭的鐵絲網圍著一片雜草叢生的空地，空地中央矗立著一棟低矮、破敗的紅磚廠房。窗戶玻璃十塊有八塊是碎的，用木板或硬紙板潦草堵著。巨大的煙囪早已不再冒煙，鏽跡斑斑，像一根指向灰蒙蒙天空的、飽經滄桑的中指。廠房屋頂果然如同老約翰電話裡描述的那樣，好幾處塌陷，露出猙獰的黑色窟窿。門口掛著的木質招牌飽經風霜，“極樂鳥”三個字模糊不清，下麵一行小字“為您的生活增添無限樂趣”更是被雨水衝刷得隻剩斑駁的痕跡，諷刺意味拉滿。
唯一的生氣來自於廠房深處隱約傳來的、時斷時續的機器嗡鳴，聽起來像是某種老邁的怪獸在苟延殘喘。
陸川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鐵鏽與過期香精的空氣嗆得他咳嗽了兩聲。他緊了緊手裡裝著“誠意金”——剛從at機裡取出的、還帶著油墨味的五萬美元現金——的公文包一個在街邊小店花二十塊買的假貨），邁步走向那扇搖搖欲墜、漆皮剝落的鐵皮大門。
“吱嘎——”
沒等他敲門，大門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呻吟，被從裡麵拉開一條縫。一個身影出現在門縫的陰影裡。
老約翰·霍夫曼。他比陸川想象中還要蒼老佝僂。稀疏的白發倔強地貼在頭皮上，臉上溝壑縱橫，像是被歲月用刻刀狠狠犁過。他身上穿著一件沾滿油汙的工裝背帶褲，裡麵套著件洗得發黃的白汗衫。渾濁的藍眼睛裡充滿了疲憊、警惕，以及一絲揮之不去的、看傻子的荒謬感。
“你就是…陸？”老約翰的聲音沙啞乾澀，帶著濃重的新澤西藍領口音。
“是我，霍夫曼先生。電話裡我們談過。”陸川努力擠出一個“真誠”的微笑，晃了晃手裡的公文包，“現金，八十萬，隨時可以交易。”他刻意強調了“八十萬”和“現金”，試圖用金錢的光芒驅散對方眼中的懷疑。
老約翰的目光在陸川年輕的臉龐和那個廉價的公文包之間來回掃視了幾遍，最終側身讓開：“進來吧，孩子。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嘟囔著，語氣裡充滿了“這世界真他媽瘋了”的感慨。
廠房內部比外麵看起來更糟。光線昏暗，隻有幾盞懸掛在高高頂棚上的老舊白熾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下方堆積如山的雜物和蒙塵的機器。空氣中彌漫著更濃重的機油味、塑料老化後的酸味，以及一種…難以描述的、甜膩又帶著點腥氣的怪味。巨大的注塑機像沉默的鋼鐵巨獸蹲伏在角落，傳送帶鏽跡斑斑，早已停轉。地麵坑窪不平，積著厚厚的灰塵和油汙，踩上去黏糊糊的。角落裡堆放著許多紙箱，有的敞開著，露出裡麵造型浮誇、顏色俗豔的矽膠製品——造型誇張的假陽具、布滿顆粒的按摩棒、奇形怪狀的情趣內衣…上麵無一例外都印著一個褪色的“共享”ogo。這堆“共享係列”的殘次品，如同公司失敗的恥辱柱，在昏暗中散發著無聲的嘲諷。
“這就是我的王國，”老約翰自嘲地攤開手，指著一片狼藉，“曾經的輝煌？哈！現在隻剩下這些垃圾，還有銀行那幫禿鷲天天追在屁股後麵要錢。”他走到一張堆滿圖紙、扳手、螺絲和空啤酒罐的破舊工作台前，拿起一個布滿灰塵、印著美女搔首弄姿圖案的包裝盒，盒子上寫著“共享愛侶·智能互聯震動棒”。“看，這就是我最後的‘傑作’。”他用力拍掉盒子上的灰，嗆得自己咳嗽起來，“花光了我最後一點棺材本搞出來的‘智能’！結果呢？聯網功能被黑客當成公共廁所，用戶數據滿天飛！成了整個行業的笑話！哈哈哈哈哈！”他的笑聲嘶啞而悲涼，在空曠的廠房裡回蕩，帶著一種被時代車輪碾過的絕望。
陸川努力維持著臉上的“同情”和“看好未來”的表情，胃裡卻一陣翻江倒海。這地方，這味道，這堆“共享”遺產…比他預想的還要爛！簡直是虧損的完美溫床！他幾乎要笑出聲——係統啊係統，你看我選的這地方，反向得多麼徹底！虧錢穩了！
“霍夫曼先生，我理解您的困境。”陸川演技上線，語氣沉痛，“但請相信我的眼光！我認為‘極樂鳥’這個品牌本身就有價值！它的曆史底蘊…它的…獨特性！”他絞儘腦汁尋找著褒義詞，感覺自己的良心在滴血，“八十萬，買下公司所有資產、債務、以及…嗯…這些庫存。我們今天簽合同，我立刻打款！”
老約翰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陸川，似乎在判斷這個年輕人是不是真的腦子進水了。過了半晌，他長長歎了口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是放棄了最後一絲理智：“好吧，瘋子。文件在那邊辦公室。簽吧，簽完拿錢走人，這該死的爛攤子歸你了。”他指了指廠房深處一個掛著“經理室”牌子的隔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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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同是老約翰早就準備好的破產收購模板，字跡潦草，紙張泛黃。陸川強忍著內心的狂喜終於可以名正言順虧掉八十萬了！），故作認真地快速瀏覽了一遍。核心條款：陸川以八十萬美元現金購買“極樂鳥情趣用品製造有限公司”全部有形及無形資產包括那堆“共享”垃圾）、同時承擔公司名下所有債務約一百五十萬美元）。交易完成後，老約翰·霍夫曼與公司再無任何瓜葛。
完美！負債比收購價還高！這買賣簡直虧到姥姥家了！
陸川毫不猶豫，刷刷刷在幾份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大名，然後把裝著五萬美元現金的公文包推到老約翰麵前：“這是定金。剩下七十五萬，我現在就給您轉賬，麻煩提供下賬戶。”
老約翰看著那疊厚厚的、散發著油墨清香的綠票子，手微微有些顫抖。他報出一個賬戶號碼，陸川立刻用手機操作。當銀行轉賬成功的提示音在老約翰那台老掉牙的翻蓋手機上響起時，他整個人像是被抽乾了力氣，癱坐在滿是油汙的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他喃喃自語，聲音裡沒有喜悅，隻有無儘的疲憊和解脫。
【叮！】
冰冷的係統提示音在陸川腦中準時響起：
【反向投資行為確認！】
【目標：瀕臨倒閉情趣用品廠‘極樂鳥’】
【操作：收購承擔巨額債務）】
【評估：反向指數95市場極度看衰，行業夕陽，技術落後，口碑崩壞）！離譜指數88收購動機與市場邏輯完全背離）！】
【虧損預期：極高！債務遠超收購價，運營成本高昂，產品無市場）】
【恭喜宿主！新手任務‘24小時內虧光100萬’已完成80！剩餘20萬初始資金請繼續努力！】
【新手大禮包80份額）發放：】
‘反向操作豁免券1次）’碎片45）！集齊5片可合成完整券））！噴灑後小範圍目標短暫智商下降，易做出非理性決策）
‘煎餅幣’80枚！係統內部流通貨幣，用途未知）
【請宿主再接再厲，儘快完成剩餘虧損額度！倒計時：152741…】
成了！陸川心中一塊巨石落地，差點歡呼出聲。八十萬砸進去，聽了個響兒，換來一堆破爛和巨額債務！這反向操作，完美！豁免券碎片到手，離擺脫一次社死懲罰更近一步！他看著係統界麵裡那瓶標注著“微量”的、圖標是個卡通大腦在冒傻氣的“降智噴霧”，雖然量少，但感覺關鍵時刻或許能救命。至於煎餅幣…暫時當個樂子看。
他心情大好，看著癱坐的老約翰，甚至覺得這破敗的廠房都順眼了幾分。
“霍夫曼先生，交易完成了。您隨時可以離開。”陸川“體貼”地說，已經開始盤算怎麼快速把剩下的二十萬也虧出去——也許把這堆“共享”垃圾當廢品賣了？估計連運費都賺不回來，完美！
老約翰緩緩站起身，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十歲。他留戀地或者說麻木地）環顧了一圈這個他奮鬥了大半輩子的地方，目光掃過那些蒙塵的機器，最終落在那堆“共享係列”紙箱上。他走過去，吃力地拖出其中一個箱子，從裡麵掏出一個包裝簡陋、沒有任何“智能”標簽、造型甚至有些古樸笨拙的…長條形矽膠震動棒？或者更像一根造型奇特的…棍子？
“這個…拿著吧。”老約翰把那根“棍子”塞到陸川手裡，眼神複雜，“不是‘共享’那些垃圾。是廠子最早期的產品之一，叫‘如意棒’。純物理震動，皮實，耐操。算是我…留給你這新老板的紀念品。”他頓了頓，自嘲地笑了笑，“或者…當個防身武器也行，分量挺足。”說完，他不再看陸川，佝僂著背，抱著那五萬美金現金，步履蹣跚地走出了廠房大門，背影消失在灰蒙蒙的天光裡。
陸川掂量著手裡的“如意棒”。入手沉甸甸的，材質是某種厚實的矽膠，觸感冰涼，造型毫無美感可言，就是一根粗短的圓柱體，一頭略大，上麵有幾個凸起的疙瘩，尾部有個簡陋的旋鈕開關。跟那些花裡胡哨的“共享”貨色比起來，這玩意兒簡直像個出土文物。
“防身武器？”陸川嘴角抽搐了一下，隨手把這根“如意棒”丟到那張堆滿垃圾的工作台上。“行吧，好歹是份‘遺產’。”他自嘲地想。當務之急是處理掉這堆破爛，儘快把剩下的二十萬虧掉！
他掏出手機，準備搜索附近的廢品回收站電話。就在這時——
“轟隆！嘩啦——！！！”
一聲巨響伴隨著玻璃碎裂聲猛地從廠房深處傳來！緊接著是一陣稀裡嘩啦重物倒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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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川嚇了一跳，循聲望去，隻見經理室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一股大力撞開！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衝了出來，伴隨著一陣劇烈的咳嗽和咒罵。
“咳咳咳！該死的！約翰那個老吝嗇鬼！幾十年了也不肯修修這破檔案櫃！差點砸死老子！”
衝出來的是個亞洲麵孔的老頭，看起來比老約翰年輕些，但也六十開外。身材矮小精瘦，穿著一身洗得發白、漿得筆挺的中山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睛此刻正冒著火。他灰頭土臉，肩膀上還沾著蛛網和灰塵，中山裝的下擺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顯得狼狽不堪，但腰板依舊挺得筆直。
老頭罵罵咧咧地拍打著身上的灰塵，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廠房中央、一臉懵逼的陸川。
“嗯？你是誰？約翰呢？”老頭推了推金絲眼鏡，上下打量著陸川，眼神銳利得像手術刀，帶著濃濃的不悅和審視，“那老家夥終於撐不住跑路了？讓你來收廢鐵？”
陸川被這突如其來的老頭和對方強大的氣場弄得有點懵：“呃…您好。我是陸川，剛買下這家公司。約翰先生…已經離開了。您是？”
“我姓李！李鬆年！”老頭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語氣倨傲，“這裡的…算了，前技術顧問兼專利管理員！約翰那個老糊塗答應給我的專利文件備份補償費呢？他跑了，這事得算你頭上！”他伸出一隻乾瘦但骨節分明的手，直接朝陸川麵前一攤，動作理直氣壯，仿佛陸川欠了他幾百萬。
“專利？補償費？”陸川更懵了。這破廠還有專利？還值錢？他心裡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悄然升起。
“廢話！”李鬆年瞪了他一眼，指著經理室，“那破檔案櫃頂層，鎖著幾個牛皮紙袋！裡麵是廠子當年申請的技術專利文件！唯一值點錢的玩意兒了！老約翰答應我，廠子賣掉就給我五萬美元補償，算是買斷我當年的技術貢獻！他跑了，錢，你給！”他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專利？值錢？陸川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係統！係統！這什麼情況？！不是說好技術落後，一無是處嗎？！他急忙在腦中呼喚係統。
【係統掃描中…】
【檢測到宿主提及‘專利’…】
【檢索關聯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