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你也沒事吧？”高東虎看向高麗娟，原本還在強撐的小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哥，嗚嗚……”高東虎忙上前摟住她肩膀，輕聲安慰道：“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哥，這事真不怪我，嗚嗚！”
“知道，知道，不怪你。”看著哭的梨花帶雨的小妹，高東虎心疼壞了。李秀英當時分明是要找個出氣筒，這事歸根結底跟小妹有什麼關心哪？
高老爺子一臉心累朝著四方道：“好了，大家都散了吧，沒什麼可看的。”
“哎，叔嬸，你們都想開點，保重身體。”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秀英他也不是故意的。”
“身體要緊……”
眾人寒暄幾句沒戲看也就散了。
高東虎安慰好小妹，看向身前並不高大，卻骨子裡透著股倔強氣的白發老頭，爺爺今年六十出頭，但臉上的皺紋卻似山川密布，刻滿了歲月痕跡。看得出年輕時候也是個剛強人物，可惜老了。清官難斷家務事，涉及到自己子女他既無心也無力。
而這些本不應該發生，卻因李秀英一人攪的雞犬不寧。高東虎鼻頭一陣酸澀，忍不住小聲道：“爺，對不起……”
“嗐，你這娃子說啥哩，跟你有啥關係。”老人枯瘦的大手在他肩膀上一拍，咧嘴露出兩顆大黃牙，眼裡滿是開心的笑，“幾個月不見，你還真是長大了，也能當事了。好，好，好，比你那熊包老爹強。”
“怎麼說孩子哪？”高老太太不樂意的瞪了他一眼，“咱東虎以前就是個好娃兒，從小俺看著就有出息。”
老人無言……他這輩子啥大風大浪沒見過，就她這寶貝大孫以前跟他那熊爹有啥兩樣？但這回確實讓人刮目相看。老爺子越看越覺滿意，伸手從騾車上取下兩個大布包，上麵裹著一根鞭杆，道：“走吧，咱先回家，彆在這讓人看笑話了。”
“對，對，先回家。”老太太點頭。高東虎已搶先一步將剩餘行禮取下，一包衣服，還有一包好像是姑姑給帶的東西挺重的，外麵包了個大包袱看不出來。
“這麼多東西，奶替你拿點。”
“不用，不用，奶你看好路就行，先回家。娟、小珍，你們扶著點奶。”
“嗐，不用扶，你奶身子利索著哪。”老太太高興的合不攏嘴，壓根不讓兩個孫女扶，反倒跟在高東虎身後幫他招呼著手裡東西。要不是娟和小珍歲數太小，估摸著老太太都能讓她們幫著拿。
二嬸低頭跟在後麵也不說話，隻有在高東虎推車時幫他扶了一下，高東虎將兩個包袱掛在車把上，衝老爺子道：“爺，你的東西也放車上吧！”
“嘿，連二十斤都沒有，放啥車上，你管你的，我自己拿。”
“對，不用管你爺，他有的是牛力氣。”老太太摸了摸車座，一臉歡喜道：“這車看著可新哩，你買的？”
“朋友的。”
老太太立馬縮回手，嚴肅道：“那可得小心，彆給人刮了蹭了，新車金貴著哩。”
“放心吧奶，我知道。”
爺奶的家還在坡上麵，是最早以前掏的老窯洞。中途路過二叔家，老太太便道：“老二家的，你快帶娟和小珍先回你家吧，天順還小，小康一個毛孩子可看不住。娟，你暫時也彆回了，省的你娘找你撒氣，先在你二叔家待著。”
高麗娟其實更想跟自家大哥待著，但看老太太板著個臉便沒啃聲。小珍默默牽起了她的手，兩個小女孩在這一刻互相溫暖著。高東虎騰出手在小妹腦袋上摸了摸道：“去吧，哥完了去找你。”高麗娟這才開心的應了一聲，跟著二嬸小珍回家。
老太太撇撇嘴，很快拉著他的胳膊興奮道：“走，回奶家，奶有好東西給你。”老太太啥都好，就是重男輕女比較嚴重。高老爺子一陣瞪眼，最終甩手先走了，眼不見為淨。
走了三五分鐘便看到一座土坡下的窯洞，左右砌著石頭，周圍用木頭柵欄圍成一個簡易小院。老太太從布兜裡掏出一大串鑰匙開鎖。進院後左手邊是一座土牆隔開的旱廁，右手邊搭著一個簡易塑料棚，裡麵堆著柴火。挨著有一個連火灶。走之前明顯收拾過院子，很整潔。
高東虎看著記憶久遠的院落，逐漸響起很多事。“虎子彆愣著了，快跟奶進家，有好東西給你。”老太太拿起一個大布包，不由分說便拉著他進屋。
這窯洞有些年頭，進來後光線立刻暗下來，也沒裝電線。借著天光，老太太打開大包袱，隻見裡麵有兩個罐頭，一袋‘槽子糕’，一瓶不知道什麼醬，還有幾包袋裝花生瓜子，奶糖，這些都是稀罕貨。
“喏，喜歡啥就吃啥，這些都是奶給你留的。”老太太一股腦把東西推到他麵前。
高東虎一時眼角酸澀。老太太就是這樣無條件對他好，把所有好東西都給他留著，全然不管彆的孫子孫女怎麼想。
可他卻在這老人往後三十年，最孤獨難熬的那段日子裡攏共也沒看過她十次。一是為生活奔波，沒錢也沒臉回家；二是那時候的他已經大了，開始逐漸想逃離李秀英，遠離這裡。但他卻忘了在這還有一個從始至終都對他掏心掏肺的老人，以至於老人孤獨離世，他也麻木不仁，隻是在撒了一堆黃紙，磕了三個響頭，便繼續麻木不仁。那時候的他已經是一具活著的行屍走肉。
不肖孫！就是他！
“奶！”重活一世，高東虎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這個隻到自己肩膀的小老太太，淚水不自覺打濕眼眶。
老太太有點懵，雖然她從小就疼愛這個大孫子，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掉了，可自從這孩子長大後就再沒跟自己這般親近。有時候她也會想，是不是孩子大了，嫌自己身上有老人味了？但這一刻，所有懷疑煙消雲散，隻剩下最純粹的開心快樂。
“乖孫、乖孫，奶好著哩……好著哩。”小老太太不斷拍著他的後背，眼裡滿是幸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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