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泉州知府張懷安帶著官兵趕到時,楊府正堂的梁柱已燒得劈啪作響。火星子濺在他嶄新的官靴上,燙出幾個焦黑的窟窿,他此刻卻顧不得心疼。
快救火!他跺著腳吼道,心裡卻盤算著怎麼把這事捂成海盜劫掠——畢竟楊老爺每年給他送的冰敬炭敬能堆滿半間庫房。
師爺湊過來耳語:東翁,下官已打點好,就說是海寇...
話音未落,府衙外突然傳來整齊的馬蹄聲。
張懷安一回頭,隻見十餘騎錦衣衛緹騎踏著火光衝入院中,為首的百戶劉冬翻身下馬,繡春刀此刻在火光照映下顯得格外嚇人。
張知府好快的腿腳。劉冬翻身下馬,靴底碾過焦黑的瓦礫,本官接到線報時,您的人馬竟已到現場了?
張懷安袖中的手微微一顫,強笑道:劉百戶說笑了,本官聽聞海盜襲城,自然...
海盜?劉冬冷笑。
知府身後的師爺急忙插話:百戶明鑒!定是楊氏私通海盜分贓不均...
閉嘴!劉冬一腳踹在昏迷的楊老爺身上,露出底下壓著的倭國令牌。
正是何健旺塞給的那塊。他拾起令牌冷笑:泉州的火銃聲傳遍全城,張大人還想捂蓋子?
張懷安瞬間麵如土色,他確實想嫁禍海盜了事。
可錦衣衛顯然有備而來,甚至提前布了眼線!
劉冬厲喝,楊府上下一個不許放走!尤其是賬房和管家!
緹騎們如狼似虎地衝進火場,很快拖出幾個灰頭土臉的人。
被涼水潑醒的楊老爺剛睜眼,就見劉冬晃著令牌逼到跟前:說說吧,大內家為何要滅你的口?
大內?楊老爺懵了,突然瞥見令牌上的家紋,頓時癱軟如泥,這、這不是草民的...
還敢狡辯!劉冬猛地揪住他衣領,這令牌是從你懷裡掉出來的!說著又抖開一疊密信,與倭商往來書信俱在,連航線圖都畫得清清楚楚!
楊老爺突然掙紮起來:冤枉啊!這些是有人栽贓!
劉冬甩開他,轉身對張懷安冷笑,張大人,您這位親家通倭證據確鑿。紀指揮使早有嚴令——凡涉倭案,就地鎖拿!
張懷安聞言,腿一軟竟然直接跪倒在地,此刻他滿腦子都是詔獄裡那些生不如死的刑具,想著想著,褲襠竟然濕了一片。
劉冬卻已大步走向碼頭,盯著海麵上飄蕩的纜繩皺起眉。
商船憑空消失,連片木板都沒留下,這絕非尋常倭寇能做到。
來人!他忽然轉頭:“即刻奏傳京師:泉州楊氏通倭案與福州趙、張二案手法雷同,疑為同一夥所為。另...請旨徹查泉州府衙。”
等泉州城遭襲的急報送到福建布政司衙門時,黃澤正在批閱稅冊。
師爺捧著漆封公文的手微微發抖:大人,泉州知府加急...
放那兒吧。黃澤頭也不抬,朱筆在長樂縣欠繳三百石處畫了個圈。
自從趙家莊、張家莊接連出事,他這個布政使就成了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
百姓暗地裡拍手稱快,朝廷卻斥責他治下不嚴。
尤其是那夥神出鬼沒的專挑劣跡斑斑的豪紳下手,每次都能翻出通倭的鐵證,搞得他現在看見鄉紳就頭疼。
師爺欲言又止:可這次是泉州楊...
楊半城?黃澤突然冷笑,那老匹夫早該有人收拾。
他蘸了蘸朱砂,在公文上批了著按察使司協查七個字,忽然壓低聲音:告訴各個衙門,凡涉案,一律轉呈京師。
師爺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領命退下。
二日後,南京城,紫禁城暖閣內。
朱棣斜倚在龍椅上,他剛剛閱完錦衣衛的密報,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陛下,太子殿下、漢王、趙王與諸位閣老已到殿外。”內侍輕聲稟報。
“宣。”
片刻後,太子朱高熾、漢王朱高煦、趙王朱高燧,以及內閣楊士奇、楊榮、戶部夏原吉等重臣魚貫而入。眾人行禮後,朱棣緩緩抬頭,將密報丟到案幾上。
“都看看吧,福建又鬨‘倭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