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那一聲“頗為蹊蹺”，如同在平靜的水麵投下了一顆石子，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趙普眼中精光一閃，幾位武將也收起了看戲的心態，身體微微前傾。
那裝病的壯漢心裡更是咯噔一下，難道這年輕醫官真看出什麼了？不可能啊！自己偽裝得天衣無縫……吧？
“哦？如何蹊蹺？還請陸醫正明言。”趙普不動聲色地問道，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
陸明臉上那凝重的表情絲毫不減，他指著那“貴客”，用一種極其專業的口吻分析道：
“趙先生，諸位將軍，請看。貴客自稱心悸氣短，頭暈目眩，四肢無力，發作時麵色蒼白，冷汗淋漓。此等症狀，看似心氣不足，氣血兩虧之象。”
趙普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
“然而，”陸明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掃過那壯漢，“下官觀貴客形體，魁梧雄壯，肌肉虯結，此乃氣血極度充盈旺盛之相，與氣血兩虧之症，簡直是南轅北轍，水火不容！此為一蹊蹺！”
那壯漢被陸明目光一掃，莫名有些心虛，下意識地想縮縮脖子，又硬生生忍住，繼續扮演他的“虛弱”。
石守信等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交流：好像……有點道理？
陸明不等他們細想，繼續說道：“其二，下官方才為貴客診脈。其脈象……”他頓了頓，仿佛在回憶那驚心動魄的觸感，“……沉實有力，如鼓如雷，節奏平穩，毫無促、結、代等心脈異常之象！如此雄渾脈象，莫說是心悸氣短，便是尋常壯漢，也未必能有！這與貴客所述症狀，又是截然相反！此為二蹊蹺！”
脈象是做不了假的，尤其是陸明點出了“沉實有力”、“如鼓如雷”這種具體特征，直接戳破了對方脈搏強健的事實。
趙普敲擊桌麵的手指停了下來，眼神變得深邃。石守信等人也收起了戲謔之色，開始認真起來。
那裝病的壯漢額頭開始冒汗了，不是裝的，是真有點慌了。這醫官，好像真有兩把刷子！
“其三，”陸明站起身，再次走到那“貴客”麵前，目光如同手術刀般在他臉上掃過，“貴客聲稱發作時麵色蒼白。但下官細觀其麵色，雖刻意……嗯，或因不適顯得略有黯淡，但底色紅潤，氣血充盈之象隱現。尤其是這雙眼睛……”
陸明突然俯下身，幾乎要貼到那壯漢臉上，死死盯著他的瞳孔。
那壯漢被看得毛骨悚然，眼神下意識地想要躲閃。
“彆動！”陸明低喝一聲，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貴客請看，您的瞳孔對光反射靈敏，收縮自如，眼神深處……嗯，雖有倦意，但神光未散。若真是重病纏身、頭暈目眩之人，瞳孔多半會有些許散大或反應遲鈍。而您……完全沒有！”
瞳孔觀察！這在這個時代絕對是極其新穎和細致的診斷方法！趙普和眾武將都聽得一愣一愣的，雖然不太明白“瞳孔對光反射”具體是啥，但聽起來就很專業，很厲害的樣子！
那壯漢徹底僵住了，一動不敢動，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放在案板上，所有的偽裝在這年輕醫官銳利的目光下都無所遁形。
陸明直起身，拍了拍手，仿佛要拍掉不存在的灰塵，臉上露出一絲“恍然大悟”又帶著點“無奈”的笑容。
“綜合以上三點，形體與症狀不符，脈象與症狀相悖，麵色眼神亦露破綻……”陸明看著趙普，一字一句地說道，“下官鬥膽推斷，貴客所患，並非實症。”
“並非實症？”趙普挑眉，“那是什麼？”
陸明微微一笑，笑容裡帶著點高深莫測：“乃是……‘癔症’。”
“癔症？”眾人麵麵相覷，這個詞聽著就有點玄乎。
“亦可稱為‘心意之疾’。”陸明用古人能理解的方式解釋道，“通俗來講，就是貴客身體本無大礙，強壯得很。但其心中或許有所思慮，有所鬱結，導致神思不屬，自覺身有不適。此等病症，藥物往往難奏其效，關鍵在於……疏解心結。”
他這話說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白：這哥們沒病，是心裡有事，自己想出來的病！或者乾脆就是裝的！
趙普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和欣賞。他沒想到陸明不僅看出了對方裝病，還能給出一個如此“圓滑”且聽起來很有道理的解釋癔症），既點破了真相，又沒有直接撕破臉皮，給了雙方台階下。
那裝病的壯漢聽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本來就是奉命演戲，沒想到被人家從裡到外扒了個乾淨，還安了個“心裡有病”的名頭。
石守信等武將也是表情古怪，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憋得十分辛苦。他們看向陸明的眼神，已經從一開始的輕視玩味，變成了驚奇和一絲佩服。這小子，眼力夠毒！嘴皮子也夠厲害！
然而，陸明的“表演”還沒結束。
他仿佛沒看到那“貴客”窘迫的模樣，又轉向他，臉上帶著醫者父母心般的關切：“不過，既然貴客自覺不適，想必還是有些氣血運行不暢之處。下官略通一些舒筋活血的推按之法，或可助貴客舒緩一二，不知可否讓下官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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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壯漢一聽，心裡叫苦不迭。還來？他隻想趕緊結束這場折磨！但眾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拒絕，隻得硬著頭皮，用更加“虛弱”的聲音道：“有……有勞醫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