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很快傳開。
陸明自然也收到了通知。他看著那份製作精良、蓋著鴻臚寺大印的請柬，摸了摸下巴。
“集英殿夜宴……五品以上作陪……嘖嘖，陣仗不小啊。”他咂咂嘴，對正在試圖理解皂化反應的陳遠說道，“看來明天晚上，得去會會咱們那位‘英氣逼人’的蕭副使了。”
陳遠放下手中的東西，有些擔憂：“先生，契丹人來者不善，此次宴會，怕是宴無好宴。”
“怕什麼？”陸明渾不在意地擺擺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在咱們的地盤上，還能讓他們占了便宜去？再說了，”他拿起那塊勉強成型的、散發著古怪氣味的“原始肥皂”看了看，又嫌棄地放下，“跟研究這玩意兒比起來，應付契丹人簡直算得上休閒娛樂了。”
陳遠：“……”先生的心，是真大。
次日傍晚，集英殿內燈火通明，笙簫管弦之聲悠揚悅耳。
文武百官按照品級魚貫而入，各自在自己的席位上跪坐好。人人身著朝服，神情肅穆中帶著一絲好奇與警惕。這可是北伐之後，契丹首次派遣如此高級彆的使團前來，意義非凡。
陸明作為近侍醫官，品級不算高，位置安排在中後段，靠近柱子，視野倒是不錯。他百無聊賴地跪坐在那裡，打量著殿內的陳設和周圍同僚們緊繃的臉，覺得有些好笑。
“放鬆點，各位同僚，”他忍不住對旁邊一位緊張得不停整理衣冠的官員低聲道，“咱們是主場作戰，優勢在我。”
那官員看了他一眼，認出是風頭正勁的陸“國士”，勉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陸大人說的是，說的是……”但身體依舊僵硬。
陸明搖搖頭，自顧自地研究起案幾上的餐具來。嗯，金銀器皿，雕工精細，皇家氣派十足。就是這跪坐的姿勢，實在有點反人類，時間長了腿麻。
就在他琢磨著能不能偷偷把腿伸開活動一下時，殿外傳來鴻臚寺官員悠長響亮的唱名聲：
“契丹國使臣——南院樞密使耶律斜軫大人，副使蕭卓大人——到——！”
刹那間，殿內所有的交談聲、音樂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大殿門口。
隻見在鴻臚寺官員的引導下，契丹正使耶律斜軫率先邁步而入。他換上了一身契丹貴族的正式禮服，顏色深沉，紋飾繁複，更襯得他氣度沉雄，步伐穩健，麵對滿殿周臣審視的目光，坦然自若，甚至嘴角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而當他側身讓開半步，露出身後那位副使時，整個集英殿，仿佛瞬間亮了一下。
那位名叫“蕭卓”的副使，依舊是一身玄色勁裝，隻是外麵罩了一件同色的錦緞長袍，領口和袖口用金線繡著精致的狼頭紋樣。她或者說他？）沒有戴帽子，烏黑的長發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那張令人過目難忘的臉。
在輝煌的宮燈照耀下，那精致的五官和逼人的英氣被放大到了極致。她身姿挺拔如鬆，步伐輕盈而富有彈性，眼神如同最上等的黑曜石，清澈、銳利，又帶著一絲仿佛與生俱來的傲然。她平靜地掃視著殿內的周國君臣，目光所及之處，竟讓不少久經沙場的武將都感到了一絲莫名的壓力。
“嘶——”
“好一個……俊俏人物！”
“這……這真是男兒身？”
“好強的氣勢……”
殿內響起了壓抑不住的低聲驚歎。就連禦座上的柴榮，眼中也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變得更加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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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也眯起了眼睛，仔細打量著這位“蕭卓”。以他現代人的眼光和敏銳的觀察力，幾乎瞬間就判斷出——這絕對是個女人！而且是個極其漂亮、極其聰明的女人！
“蕭綽……果然是你嗎？”陸明心中暗道，一股混合著好奇、警惕和……隱隱興奮的情緒湧了上來。他知道，這場宴會，恐怕不會像表麵上那麼平靜了。
耶律斜軫和蕭卓蕭綽）走到禦階之下，按照契丹禮節，向柴榮行禮。
“契丹使臣耶律斜軫蕭卓），奉我主之命，祝賀大周皇帝陛下聖體安康，國運昌隆！”耶律斜軫的聲音洪亮，帶著草原人特有的渾厚。
柴榮麵帶微笑，抬手虛扶：“貴使遠來辛苦，平身，看座。”
“謝陛下！”
兩人被引至預留的貴賓席位坐下，位置就在禦階下左手第一位，極為尊崇。
耶律斜軫坐下後，便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而那位“蕭卓”，卻似乎對周遭的一切都充滿了興趣，目光毫不避諱地打量著殿內的布置、樂師、舞姬，最後，那銳利的目光，竟越過重重人群，精準地落在了……正在偷偷活動腳踝的陸明身上。
四目相對。
陸明動作一僵，隨即坦然迎上那道目光，甚至還微微頷首，露出了一個職業化的、毫無破綻的微笑。
蕭綽蕭卓）的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似乎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年紀不大、位置也不算核心的周國官員，在麵對自己審視的目光時，竟能如此鎮定，甚至……帶著點玩味？
她嘴角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隨即移開了目光，仿佛隻是隨意一瞥。
但陸明心裡清楚，自己被這位未來的“承天太後”……盯上了。
“有意思。”陸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寡淡的禦酒，心情愈發愉悅起來，“看來今晚，不會無聊了。”
宮宴在一種看似和諧，實則暗流湧動的氣氛中繼續進行。美酒佳肴，輕歌曼舞，賓主之間說著冠冕堂皇的客套話。
然而，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那來自草原的暗湧，正在平靜的水麵下積蓄著力量。風暴，或許就在下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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