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玉弦帶著滿心的甜蜜和一絲對“戰場”的隱憂離開了小院，而陸明腦海中的“水泥構想”卻如同投入熱油中的水滴，劈裡啪啦地炸開了花，再也無法平息。
他再也顧不上什麼肥皂、酒精了，在院子裡如同困獸般轉了幾圈，嘴裡念念有詞：
“石灰石……黏土……哦，還得有石膏！比例……大概七成石灰石，兩成黏土，再加一成石膏？煆燒溫度……得一千四五百度吧？這時代的窯爐能達到嗎？燃料也是個問題……”
陳遠看著自家先生一會兒兩眼放光，一會兒眉頭緊鎖，一會兒又對著牆角那堆準備用來燒製肥皂的柴火發呆，忍不住上前小心翼翼地問道：“先生，您……您又在琢磨什麼新的……仙方嗎？”
“仙方？不不不，”陸明猛地回過神，用力一拍大腿，興奮地道，“是比仙方更實在的東西！老陳，快，備車！不，備馬！我要立刻去見王相！”
“現……現在？”陳遠看了看天色，“先生，您還沒用早膳呢，而且王相此刻恐怕正在中書省處理政務，未必得空……”
“顧不上那麼多了！這事兒比早膳重要一百倍！”陸明風風火火地衝回房間，胡亂將頭發束起，套上那件嶄新的正五品院判官袍總算記得穿了），也顧不上什麼儀容了，拉著陳遠就往外走，“邊走邊吃！你去街口給我買倆胡餅揣著！”
半個時辰後，中書省衙門外，值守的衛兵目瞪口呆地看著一位身著五品官袍、頭發卻束得歪歪扭扭、嘴角還沾著些許胡餅芝麻的年輕官員，從一匹跑得氣喘籲籲的駑馬背上滾鞍下來，手裡還揮舞著半個沒吃完的餅，嚷嚷著要見王樸王相。
“來者何人？王相正在與諸位大人議事，閒雜人等……”衛兵試圖阻攔。
“閒雜人等？你看清楚！我乃太醫院院判陸明！有十萬火急的軍國大事要麵見王相！耽誤了大事，你擔待得起嗎？！”陸明把剩下的胡餅往懷裡一塞官袍前襟頓時油了一塊），掏出自己的官憑印信在衛兵眼前晃了晃，語氣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衛兵一聽是最近風頭無兩的“陸神醫”、“陸國士”，又見他如此焦急，不敢再攔，連忙進去通稟。
片刻後，陸明被引進了王樸處理公務的偏廳。
王樸正與幾位戶部、工部的官員商議漕運和春耕事宜，見陸明這副“逃難”般的模樣闖進來，幾位官員都愣住了。王樸倒是見怪不怪，隻是看著他官袍上的油漬和頭上的歪發髻，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揮手讓那幾位官員先退下。
“陸明啊，”王樸揉了揉眉心，語氣帶著幾分無奈，“何事如此驚慌？莫非契丹使團又出了什麼幺蛾子？”他第一反應就是跟契丹人有關。
“不是契丹人，王相，是比契丹人更重要的事！”陸明幾步衝到王樸的公案前，也顧不上行禮了，雙手撐在案上，眼睛亮得嚇人，“王相，您想過沒有，如果我們有一種東西，用水和沙子、石子混合之後，幾天之內就能變得比石頭還硬，而且可以隨意塑形，用來築城，速度能快上十倍不止！用來修路，能讓道路堅如磐石，雨天不再泥濘！用來修建水利，能讓堤壩固若金湯！”
他語速極快，如同連珠炮一般，描繪著水泥帶來的美好藍圖。
王樸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如同夢囈般的話語給說懵了。比石頭還硬？幾天成型？築城快十倍？這……這聽著怎麼像是神話傳說裡的“息壤”或者仙人法術？
“陸明，”王樸放下手中的筆，神色嚴肅起來，“你昨日勞累，是否還未休息好？或是……又誤食了什麼……嗯……產生幻覺的藥材？”他想起了陸明昨天搗鼓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陸明一聽，知道王樸不信，頓時急了：“王相！我沒瘋！也沒吃錯藥！我說的是真的！這種東西，我叫它‘水泥’！它不是仙法，就是一種……就是一種人工製造出來的‘石頭粉末’！”
他努力搜刮著這個時代能理解的詞彙來解釋：“您知道石灰吧？燒石頭石灰石）得來的，用水一泡會發熱，能用來砌牆。我這個‘水泥’，原理有點類似，但比石灰厲害得多！它用的是特定的石頭石灰石）和黏土，按比例混合，用高溫煆燒，磨成粉，就是了！”
王樸聽著他這番解釋，眉頭皺得更緊了。石灰他是知道的，確實可用於建築，但效果有限，絕無陸明描述的這般神奇。
“高溫煆燒？多高的溫度？”王樸抓住了其中一個關鍵點，“尋常窯爐，恐怕難以達到吧？而且，按比例混合？這比例從何而來？陸明，此事聽起來，未免過於……匪夷所思。”
“溫度的問題可以想辦法解決，改進窯爐，尋找更好的燃料！”陸明急切地道，“比例我可以試驗！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一百次！王相，您想想，如果這東西真的做出來了，意味著什麼？”
他再次俯身，目光灼灼地盯著王樸：“意味著我們的邊關要塞，可以在敵人反應過來之前就修築完成！意味著我們的糧道、驛道，可以風雨無阻，暢通無阻！意味著我們可以在黃河、淮河上修建更堅固的堤壩，保護萬千黎民！這意味著……我們擁有了改變戰爭和民生格局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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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樸沉默了。他作為宰相，自然清楚堅固的城防、暢通的道路、穩定的水利對於國家意味著什麼。如果陸明所說為真，那這“水泥”的價值，確實無可估量，遠勝於十萬雄兵。
但他畢竟是個務實的政治家，不會被幾句空話打動。他沉吟良久，看著陸明那因為激動而泛紅的臉龐和那雙充滿真誠與渴望的眼睛，緩緩開口道：“陸明，老夫並非不信你。隻是此事，乾係重大，所需人力、物力、財力皆非小數。僅憑你一番設想，恐難服眾，也難以調動資源。”
陸明立刻道：“不需要太多！王相，您隻需要批給我一個小型的、廢棄的磚瓦窯，再撥給我幾個熟練的窯工，一些石灰石、黏土和石膏，還有……一些買石炭煤）的錢！我就能先進行小規模試驗！等我真的燒出了樣品，做出了能敲都敲不碎的‘水泥塊’，您和陛下自然就信了！”
他的要求並不過分，一個小窯，幾個工匠，一些常見的材料。相比於可能帶來的巨大收益，這點投入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王樸看著陸明那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又回想起他之前創造的種種奇跡——顯微鏡、神仙醉、還有昨天那匪夷所思的炭粉解毒……或許，這個年輕人，真的能再次創造奇跡？
風險很小，而潛在的回報……巨大得讓人心動。
終於，王樸下定了決心。他提起筆，在一張空白的公文紙上飛快地寫了幾行字，蓋上自己的私印，遞給陸明。
“拿著我的手令，去將作監找李監丞。他會給你安排一處合適的廢棄窯口，並調撥工匠和初期所需物料。至於石炭……你先自行墊付，若試驗果真有效，朝廷雙倍補還於你。”
陸明大喜過望，一把接過手令，如同捧著絕世珍寶，連連躬身：“多謝王相！下官必定不負所望！”
“去吧，”王樸揮揮手，看著他興奮的樣子，忍不住又叮囑了一句，“記住，循序漸進，莫要急於求成，更要注意安全。還有……下次來見老夫之前，記得把官袍整理好，頭發束正！”
“是是是！下官明白！”陸明滿口答應，抓著那張輕飄飄卻又重若千鈞的手令，幾乎是蹦跳著衝出了偏廳。
看著他那活力四射、仿佛永遠不知道疲倦的背影，王樸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卻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水泥……堅勝磐石，速成城池……若真能成，此子……當真是上天賜予我大周的祥瑞啊。”
他低聲自語，目光再次投向案頭那些關於邊防、漕運的文書時，心中卻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份新的期待。
而此刻的陸明，已經像一陣風似的刮出了中書省，翻身上馬差點因為激動而摔下來），朝著將作監的方向，疾馳而去。
第一窯水泥，即將在他的手中，點燃這個時代建築革命的第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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