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不多掌櫃在“陸明堡”享受了前所未有的貴賓級待遇——不是因為他多有錢，而是因為他帶來了一個讓陸大堡主心情指數飆升的“神秘包裹”。
接下來的兩天，陸明把自己關在了他那間兼具臥室、書房、實驗室功能的“堡主多功能廳”裡，美其名曰“閉關構思回禮”，實則是對著那匣子詩集傻笑了好幾次，然後開始翻箱倒櫃，折騰他的那些“寶貝”。
老周和陳遠看在眼裡，急在心裡。老周是純粹的武將思維，覺得這事兒風險太大，跟敵國妃子扯上關係，還是才華名聲在外的妃子，簡直就是個一點就炸的火藥桶。陳遠則更務實一些，他擔心的是大人沉迷於這種“風花雪月”，會影響正事，比如……堡壘的防禦預算？
“老陳，你說大人這兩天神神秘秘的，在鼓搗什麼？”老周趁著巡邏間隙，找到正在核對物資清單的陳遠，憂心忡忡地問。
陳遠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閃爍著理性的光芒：“根據大人昨日支取的物料清單分析，他調用了一塊庫存的最大尺寸平板玻璃實驗失敗品，但透明度尚可），少量銀箔，一些水銀大人稱之為‘汞’，毒性劇烈，已嚴令小心使用），還有酒精、各種花瓣精油、以及幾個特製的小瓷瓶。綜合判斷，大人可能在製作……鏡子？和某種液態香料？”
老周聽得一頭霧水：“鏡子？香料？大人這是要開胭脂鋪子？”
陳遠搖搖頭：“非也。大人行事，必有深意。或許……這與回禮有關。隻是，用這些物件回贈蜀國夫人，是否過於……輕佻了？”連一向支持陸明搞發明的陳遠，都覺得這禮物清單有點不對勁。
就在兩人竊竊私語時，陸明頂著一頭亂發，眼睛裡帶著熬夜的血絲，卻滿臉興奮地從房間裡衝了出來，手裡捧著兩個盒子。
“老周！老陳！快來！看看本大人的傑作！”陸明聲音洪亮，絲毫沒有“輕佻”的自覺。
兩人連忙湊過去。隻見陸明左手捧著一個長方形的扁平木盒，打開後，裡麵襯著柔軟的絲綢，絲綢上躺著一麵……鏡子？
但這麵鏡子，與他們常見的銅鏡截然不同！它清晰得令人發指！鏡麵光滑如水，映照出的人影纖毫畢現，連老周臉上那道小時候被狼抓傷的細微疤痕，都照得清清楚楚！鏡框是用硬木雕刻的簡單雲紋，古樸大氣，更襯托出鏡麵的神奇。
“這……這是何寶物？”老周看著鏡子裡那個清晰得有點陌生的自己，震驚得差點咬到舌頭。他活了半輩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模樣！銅鏡那模糊扭曲的影像跟這個比起來，簡直就是一灘爛泥和清澈湖水的區彆！
陳遠也瞪大了眼睛，湊近了仔細觀察：“光可鑒人，毫厘不爽！大人，此物……莫非就是您之前提過的‘玻璃鏡’？竟如此清晰！”
陸明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沒錯！水銀玻璃鏡，本大人親手打造的限量版！怎麼樣？比那些照人跟照鬼似的銅鏡強一萬倍吧？”他可是費了不少功夫，用化學方法在玻璃背麵鍍上了銀層雖然工藝粗糙，效果遠超銅鏡），再用水銀他知道有毒，小心處理了）做了密封。在這個時代，這玩意兒就是降維打擊！
接著，陸明又打開右手那個稍小一些的錦盒，裡麵並排放著三個小巧玲瓏的白瓷瓶，瓶身素雅，隻用墨線勾勒了幾筆簡單的蘭草。
“這又是什麼？”老周好奇地問。
陸明拿起一個小瓶，拔開同樣用軟木塞密封的瓶蓋，頓時，一股清雅馥鬱、帶著冷冽花香的芬芳彌漫開來，既不濃烈刺鼻，又持久不散，聞之令人心曠神怡。
“這是我用酒精萃取百花精油，調配而成的‘香水’，嗯……這個味道叫‘空穀幽蘭’。”陸明又指了指另外兩瓶，“這瓶是‘雪中寒梅’，這瓶是‘夏日清荷’。怎麼樣？比你們用的那種熏得人頭暈的香囊、香餅高級吧？”
老周和陳遠再次被震撼了。這香氣，層次豐富，清新自然，完全不是市麵上那些香料可比！老周甚至下意識地嗅了嗅自己身上那混合著汗味和皮革味的“男人氣息”，老臉一紅。
“大人……您這禮物……”老周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說道，“是不是太……太那個了？送鏡子，送香露……這……這通常是……”他沒好意思說“定情信物”四個字。
陸明嘿嘿一笑，拍了拍老周的肩膀：“老周啊，你這思想太陳舊。鏡子，是讓她看清世間之美，也包括她自己的美，這叫‘格物致知，認識自我’！香水，是讓她心情愉悅，提升生活品質，這叫‘化學應用，造福生活’！咱們這是在進行高雅的文化與科技交流，懂不懂？”
老周和陳遠麵麵相覷，對自家大人這“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能力深感佩服。
“那……詩詞呢？”陳遠更關心這個，“大人準備如何回詩？”這可是最能體現態度的地方。
陸明臉上的得意稍稍收斂，露出一絲“我很糾結但我要裝得很淡然”的表情，從懷裡掏出一張紙：“喏，寫好了。你們幫我看看，有沒有什麼犯忌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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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接過一看，紙上用陸明那說不上多好看但還算工整的筆跡，寫了一首七律：
“蜀錦華章捧讀驚，竟將格物入瑤瓊。
深慚拙技承青眼，敢竭愚衷答盛情？
鏡影須從明處照，心香還向靜中生。
風塵北塞傳烽火，難和南國雅頌聲。”
老周看完，眉頭稍微舒展了一些。這首詩，前半部分表達了收到詩集的驚訝和謙遜，中間“鏡影”、“心香”巧妙點明了禮物，也暗含了“明心見性”、“內心寧靜”的勸誡之意。最後兩句更是點明了自己身處北塞戰場，烽火連天，難以附和南國的風雅之聲。整體語氣客氣、疏遠，甚至帶著點“咱們不是一路人，你在南方歲月靜好，我在北方負重前行”的撇清意味。
“大人此詩，措辭得體，既回應了對方，又表明了立場，甚好，甚好！”老周難得地表示了讚同。
陳遠也點點頭：“用典自然，對仗工整，尤其是‘鏡影須從明處照，心香還向靜中生’一聯，既關聯禮物，又富含哲理。大人大才！”
陸明心裡鬆了口氣，表麵上卻雲淡風輕：“一般一般，堡主第三。主要是為了表達我們大周將領‘心中隻有國事，無意兒女情長’的高尚情操。”天知道他為了憋出這首既要保持距離、又不能太傷人家心、還得顯得自己有文化的詩，死了多少腦細胞。
禮物和回詩都準備好了，陸明讓人把望眼欲穿的錢不多掌櫃請了過來。
“錢掌櫃，辛苦你再跑一趟。”陸明將裝鏡子的木盒和裝香水的錦盒鄭重交給錢不多，又把那封詩箋密封好，一並遞上，“這是我的一點回禮，和一首拙作，勞煩掌櫃務必親手轉交給……那位夫人。並代我轉達謝意，就說陸明一介武夫，身處邊塞，俗務纏身，夫人的雅意心領了，願夫人安好。”
錢不多掌櫃雙手接過，感受著盒子的分量和那若有若無的香氣，心中激動萬分。這趟差事辦得漂亮！回去後，夫人定然有重賞！
“陸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將此物安然送到！絕不會有半點差池！”錢不多拍著胸脯保證，然後又壓低聲音，帶著諂媚的笑容，“不瞞大人，夫人收到您的回禮和詩詞，不知該有多歡喜呢！”
陸明乾笑兩聲，沒有接話。歡喜？但願吧。隻要彆給她那位國主老公看到就行……
送走了千恩萬謝的錢不多掌櫃，陸明看著商隊遠去的煙塵，摸了摸下巴。
“搞定！禮數周全，距離保持完美！我真是個天才！”他自我感覺良好地總結道。
老周在一旁忍不住提醒：“大人，此事恐怕還未了結。那花蕊夫人在蜀中影響力不小，她若繼續……糾纏，隻怕……”
陸明擺擺手，渾不在意：“安啦老周，隔著千山萬水呢，她能怎麼樣？難道還能飛過來不成？咱們現在的主要任務，是盯緊蕭綽那個頭，還有……”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玩味，“防備某些自己人。”
他意有所指。隨著他在北伐中聲望日隆，尤其是“陸明堡”大捷之後，軍中某些人的目光，恐怕會更加複雜。比如，那位一直被他隱隱壓了一頭的趙匡胤趙將軍。
“聽說趙將軍最近在營中，與石守信、王審琦等將領走動頗勤啊。”陸明看似隨意地說了一句。
老周和陳遠神色一凜，都聽出了話外之音。
“大人的意思是？”老周沉聲問道。
陸明伸了個懶腰，望向遠方契丹大營可能存在的方向，又瞥了一眼開封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沒什麼，隻是覺得，這北邊的仗暫時打完了，有些人，可能就該想著南邊的事了，或者……想著家裡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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