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內的鬨劇,最終以忠臣們“毀家紓難”的慷慨悲歌落下帷幕。
李思遠麵無表情地看著,王敬忠那幫老骨頭,
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唾沫橫飛地商討著如何湊錢湊糧,
仿佛大炎的江山,靠他們這點家當就能撐起來。
他心中翻騰的並非怒火,而是一種近似於潔癖被冒犯的生理性不適,一種高高在上的智識被愚弄後的刺痛感。
一群蠢貨。
一群被一個傻子無意識的舉動,就感動得涕泗橫流的蠢貨。
他沒有再爭辯。
跟一群沉浸在自我感動裡的瘋子爭辯,毫無意義。
他隻是對著龍椅上,那個仍在發呆的炎辰,深深一拜,轉身拂袖而去。
回到丞相府,書房內壓抑的寂靜,才讓他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
“砰!”
一隻前朝的青瓷茶杯,被他狠狠摜在地上,碎成齏粉。
門外的侍從嚇得一哆嗦,連呼吸都放輕了。
李思遠盯著地上的碎片,眼神陰鷙。
他一生算計,追求的就是對一切的絕對掌控。
可今天,在太和殿上,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失控。
不是因為西城牆的戰局,而是因為王敬忠那幫老臣癲狂的反應。
他精心布置的陰謀,用“缺糧”這把刀,逼著所有人走向他預設的結局。
可這個完美的邏輯閉環,竟然被一個傻子扭了扭屁股就給破了。
這讓他感到的不是挫敗,而是一種惡心。
一種自己的智慧被一群蠢貨,用最愚蠢的方式玷汙了的惡心。
“天命……”
李思遠咀嚼著這個詞,嘴角泛起一絲冷酷的譏諷。
他從不信天命。
他隻信自己。
所謂的天命,不過是勝利者書寫的謊言。
“不能再等了。”
他走到書案前,重新鋪開一張紙。
城中人心,已經被王敬忠那番舉動,重新凝聚起來,雖然脆弱,但足以支撐幾天。
必須給他們一記重錘,將這股虛假的士氣,徹底砸得粉碎。
他提起筆,飽蘸濃墨,在紙上飛快地寫下幾個字。
字跡銳利,透著一股狠辣。
“今夜三更,朱雀門,守備鬆懈,以火為號。”
寫完,他將紙條卷成細細一卷,塞入一個特製的細小竹管中。
他拉動桌旁的鈴鐺。
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書房內,單膝跪地。
“送出去。”
李思遠將竹管遞過去,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讓博日格的弟弟阿古拉,帶一支精銳來。我不要戰果,隻要殺戮。”
“我要讓京城的每一寸土地,都染上血,讓那些愚忠的臣子,聞著血腥味,跪下來求我開城投降。”
“是。”
黑影接過竹管,身形一晃,便融入了陰影之中,消失不見。
書房內,重歸寂靜。
李思遠走到窗前,負手而立,望著皇宮的方向,眼神深邃如淵。
傻子……龍氣……
他倒要看看,這一次,你那虛無縹緲的“天命”,
還怎麼擋住真刀真槍的鐵騎!
……
午後的禦花園,少了往日的精心打理,多了幾分蕭瑟。
但對於十歲的炎辰來說,這裡依然是最好的遊樂場。
此刻,他正追著一個小太監,在假山與回廊間撒歡。
“咯咯……咯咯……”
炎辰發出傻乎乎的笑聲,一雙眼睛亮晶晶地,死死盯著那小太監帽子後麵,一晃一晃的紅色絲絛。
那紅纓真好看,像一團小小的火焰。
他想抓住它。
“小祖宗……陛下……您慢點……”
小太監嚇得臉都白了,一邊躲,一邊哀求。
他哪敢讓皇帝抓住自己的帽子,那可是大不敬。
可他又不敢跑得太快,萬一摔著了這位小祖宗,自己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一追一逃,好不熱鬨。
不遠處,老太監陳無病揣著手,靠在一棵老槐樹下,眯著眼,昏昏欲睡。
隻要陛下不哭不鬨,他就謝天謝地了。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雜役服飾的內侍,低著頭端著一個空食盒,步履匆匆地從花園的另一頭走來。
他走得很急,眼神卻不時地瞟向四周,顯得有些做賊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