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抬頭,望向王敬忠。
那雙曾經深邃如海,能洞察人心的眼眸,此刻隻剩下渾濁的血絲與卑微的哀求。
他像一個溺水者,用儘最後一絲力氣,伸出了求救的手。
“我……我說……”
兩個字,仿佛耗儘了他全身的精氣。
聲音乾澀、嘶啞,完全不似他自己發出的。
一直站在旁邊,像個門神一樣沉默不語的聞人泰,聞言虎軀一震,眼中精光爆射!
他跟王敬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抑製的狂喜。
成了!陛下這本“睡前讀物”,效果比十萬大軍攻心還管用!
王敬忠心頭劇震,那股狂喜迅速沉澱為一種肅殺的敬畏。
他明白了,聖君要的不是酷刑,而是一份名單,一場不留後患的清算!他眼中再無半分戲謔,隻剩下代天行罰的冷漠。
念及此,王敬忠臉上的笑容愈發“慈悲”,他看著李思遠,聲音溫和得如同在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
“李相,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彆……彆叫我李相……”
李思遠的聲音帶著哭腔,他蜷縮在草堆裡,像一條被打斷了脊梁的野狗,
“我……我隻是個罪囚……求……求你們……”
他伸出顫抖的手,指著那本攤開的書,仿佛那是什麼活物一般。
“隻要……隻要給我一個體麵的死法……並保證……保證不牽連我的家人……我什麼都說!什麼都說!”
他提出了最後的,也是唯一的條件。
王敬忠緩緩點頭,神情莊重,仿佛在代天宣旨:
“陛下仁慈,說過隻誅首惡。隻要你肯誠心悔過,將功折罪,陛下自會給你一個體麵的結局,你的家人,也可保全。”
“好……好……”
李思遠慘笑一聲,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那根名為“風骨”的弦,徹底崩斷。
他再也撐不住了,他開始了他的供述。
“兵部尚書,錢善,是我的人……我通過他,安插在六部九卿中的官員,有戶部侍郎趙謙、工部主事周放……他們的罪證,藏在城南琉璃廠‘多寶閣’的第三塊地磚下麵……”
“鎮東大將軍,吳廣,三年前就被我收買……他倒賣軍械,虛報兵額,賬本就藏在他臥室床頭的《孫子兵法》夾層裡……”
“江南鹽運使,劉崇,每年給我孝敬的銀子,都通過‘四海通’錢莊,化名‘李富貴’存了起來……”
他就像一個被捅破了的竹筒,裡麵的豆子,劈裡啪啦地,不受控製地向外傾倒。
王敬忠和聞人泰起初還帶著一絲勝利者的微笑,可聽著聽著,兩人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再然後,是震驚,最後,化為了冰冷的、刺骨的殺意!
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從李思遠嘴裡吐出來。
其中,有公認的朝堂清流,有戰功赫赫的宿將,有地方上政績斐然的封疆大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