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衙門,今夜注定無眠。
往日裡算盤珠子撥得最響的老賬房,此刻正癱在椅子上,兩眼發直,手裡捏著支毛筆,筆尖上的墨汁滴下來,在賬本上暈開一團一團的墨點,渾然不覺。
他的麵前,乃至整個戶部大堂,甚至連外麵的院子裡,都堆滿了箱子。
打開的箱子裡,金磚的光芒能晃瞎人眼;
沒打開的箱子裡,從縫隙裡透出的珠光寶氣,也讓人心驚肉跳。
戶部尚書張德海,這位不久前還在李思遠麵前,唯唯諾諾的牆頭草,此刻正用袖子一遍遍擦著額頭的冷汗。
他的腿肚子從一個時辰前就開始抽筋,到現在都沒緩過來。
他不是沒見過錢,戶部掌管天下錢糧,他見的錢多了去了。
但,他沒見過這麼多的錢!
這他娘的已經不是錢了,這是會吃人的金山銀海!
“尚……尚書大人……”
一個年輕的司吏連滾帶爬地跑過來,手裡的賬本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
“廣……廣源米鋪那邊……清點完了……黃金,共計……三百七十萬兩!”
“噗通!”
張德海旁邊一位戶部侍郎……他猛地抓起一把算盤,手指快得幾乎化作殘影瘋狂撥動,嘴裡念念有詞:
“不對……位數不對!”
隨著“劈裡啪啦”一陣亂響,他手一抖,幾顆算珠竟從算盤杆上崩飛出去,他整個人也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地。
“快!掐人中!”
張德海自己都快暈了,還得強撐著指揮。
話音未落,另一個司吏又衝了進來,臉色比哭還難看:
“大人!舊王氏園林……那座假山……裡麵的奇珍異寶、古玩字畫……初步估值……折合白銀,不……不下一千二百萬兩!”
“嘶——”
大堂內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好幾個算盤打得快冒煙的老賬房,直接把算盤扔了,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嘴裡喃喃自語:
“算不完了……這輩子都算不完了……”
最後,負責清點城西銀庫的校尉,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他甲胄上還沾著井下的濕泥,眼神卻亮得驚人。
他沒有多餘的廢話,直接將一本磚頭厚的賬冊拍在張德海桌上,沉聲道:
“張尚書,自己看吧。我手下的兄弟們,已經數瘋了十幾個了,再數下去,神策營就要減員了。”
張德海顫抖著手,翻開了那本賬冊。
一連串天文數字,像一記記重錘,砸得他眼冒金星。
一整夜的雞飛狗跳,一整夜的人仰馬翻。
直到第二天太陽升起,一份彙總的賬目,才被幾個熬得兩眼通紅、走路都打飄的戶部官員,呈到了聞人泰和王敬忠的麵前。
王敬忠接過那張薄薄的,卻重若千鈞的宣紙。
當他看到最下麵,那個用朱砂筆圈出來的總額時,這位在朝堂上跟李思遠鬥了半輩子、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老禦史,手抖了。
他那雙渾濁的老眼,瞬間被淚水模糊。
“五倍……整整五倍還多啊……”
王敬忠的聲音都在顫抖,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我大炎一年的國庫歲入,才將將八百萬兩白銀……這……這筆錢,是我大炎五年的總收入啊!”
聞人泰在一旁也是虎目含淚,激動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