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辰醒了過來。
當他睜開雙眼,整個世界都變得前所未有地鮮活。
空氣裡,龍涎香的醇厚與窗外桂花的清甜交織;
遠處屋簷下的風鈴,每一次搖曳都清晰可聞;
身上覆蓋的雲錦被,每一縷金線的觸感都無比真實。
他試探著抬起右手,五指隨著他的心意,靈活地舒展、收攏。
他試探著抬起右手,五指隨著他的心意,第一次如此靈活地舒展、收攏。
這具身體,這具困了他十年的囚籠,終於完全屬於他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油然而生。
他坐起身,動作間再無半分癡傻的遲滯。
赤足踩上冰涼的金磚,一種名為“活著”的踏實感,從腳底直達心間。
他一步步走到寢宮那麵巨大的銅鏡前。
鏡中,是一個約莫十歲的孩童,麵容稚嫩,唇紅齒白。
臉上似乎還殘留著,長久癡傻留下的呆滯痕跡,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曾經的空洞與混沌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洞悉世事的清明,和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深沉。
我是誰?
炎辰。
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瞬間開啟了記憶的洪閘。
屬於二十一世紀社畜的記憶,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以及那輛失控衝來的卡車。
屬於癡傻小皇帝的十年空白,世界是模糊的光影,樂趣是發呆和玩手指。
最後,是那些無比清晰,又無比荒誕的片段——獻俘大典上,
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醜陋銅鼎;他隨手扔出、砸得汁水四濺的壽桃;
王敬忠與聞人泰那兩張因為過度腦補而激動到扭曲的臉;
龍輦之中,他因饑渴而隨口索要的桃子與酸梅湯,竟被奉為關乎國運的百年大計……
一幕幕,一樁樁,都指向一個讓他不寒而栗的事實。
他什麼都沒做。
他隻是一個被異世靈魂與帝王烙印糅合在一起的、剛剛從渾噩中掙脫出來的意識,遵循著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和一個吃貨的樸素願望。
然後……他就成了彆人口中,算無遺策、洞悉天機、視權臣如螻蟻的……絕代神君?
這太離譜了!
這不是地獄開局,這是開局就被架在了火山口上!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後腦,不是單純的恐懼,而是一種被命運扼住咽喉的荒謬感。
他感覺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如果他們知道,所謂的“神君”,內裡隻是一個不久前還隻會流口水的傻子,會怎麼樣?
聞人泰那張寫滿“忠誠”的臉會瞬間猙獰,王敬忠會用最響亮的聲音哭訴他的罪狀,然後一頭撞死在太廟的柱子上,把他永遠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
他們頂禮膜拜的,根本就不是他炎辰,而是他們自己憑空臆想出的一個全知全能的‘神’!
他,隻是那個“神”恰好寄居的軀殼!
以前是李思遠的吉祥物,現在,是這群忠臣的吉祥物!
唯一的區彆是,前者隻需要他癡傻,後者……需要他“顯靈”!
可他拿什麼去顯靈?!
徹骨的寒意從腳底湧泉穴直衝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