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腦,如同被一道創世的閃電劈中,瞬間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頓悟狀態。
錯了……我錯了!所有人都錯了!
陛下那一腳,並非蠻夫之勇,而是……當頭棒喝!老夫險些鑄成大錯!
王敬忠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鮮血流出也毫無知覺。
他竟是在點化我!
這一腳,隻是個引子!真正的神諭,在這裡!在這灘泥巴裡!
看啊!那條河!為什麼是歪的?因為黃河之水,本就善變,從不走直線!而何坤修的“百裡金湯”,卻是一條筆直的死牆!
強行要讓天河改道,這是何等的愚蠢與傲慢!
再看那堤壩!為什麼陛下堆的堤壩,有的地方厚,有的地方薄?
因為治水之道,在於疏,而不在於堵!
堅固的堤壩要用在關鍵之處,而某些地方,則必須留出泄洪的口子!
以疏代堵,方是長久之計!
最後,是那幾顆堵塞河道的石子!
王敬忠的視線驟然從泥地抬起,越過眾人,如鷹隼般死死釘在了河道總督何坤的身上!
那幾顆堵在河道裡的石頭,不就是你何坤,還有你身後這幫腦滿腸肥的蠹蟲嗎?!
是你們!是你們這些貪官汙吏,像石頭一樣,堵住了朝廷的治河之道!
堵住了百姓的生路!才導致了這滔天洪水的禍根!
陛下不是要衝垮大堤!
他是要……清掉我們這些堵路的“石頭”啊!
“我明白了……老臣,明白了!”
王敬忠先是肩膀劇烈地顫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隨即,一陣壓抑不住的笑聲,從他胸膛裡迸發出來,那笑聲初時低沉,而後愈發高亢,最終笑得老淚縱橫,充滿了勘破迷局的快意與悲涼。
他猛地轉身,不再看聞人泰,也不再理會何坤,而是對著龍船的方向,對著那麵代表著皇權的大纛,深深一躬,聲嘶力竭地吼道:
“陛下聖明!老臣……愚鈍!”
吼完,他直起身,一雙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眼睛,掃過在場所有官員,最後落在了臉色煞白的何坤身上。
他抬起一根顫抖的手指,卻不是指向那座“百裡金湯”,而是指向了遠處一段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敗的老舊堤壩。
“聞人將軍!”
王敬忠的聲音,此刻已經平靜下來,卻帶著一種令人靈魂顫栗的冰冷。
“末將在!”
聞人泰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杆。
“不必衝鋒了。”
王敬忠緩緩說道,
“陛下已經為我們指出了真正的病灶所在。”
“傳令下去,命一千士卒,帶上工兵鏟,去把那段老堤,給本官……挖開!”
“我倒要看看,這每年三百萬兩的治河專款,究竟是變成了固若金湯的堤壩,還是變成了某些人……藏在爛泥裡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