蹴鞠賽不歡而散。
或者說,對於吏部侍郎張威和他那寶貝兒子來說,是極其不歡而散。
神策軍以一個懸殊到令人發指的比分,把那群花枝招展的天潢貴胄踢得滿地找牙。
張公子那身專門定製的、繡著銀線孔雀的華麗隊服,最後沾滿了泥和草屑,頭上那根象征著“卓爾不群”的野雞毛,也不知飛到了哪裡去,狼狽得活像一隻剛被拔了毛的雞。
更讓他感到脊背發涼的,是比賽後半段,禦史大夫王敬忠那冰冷如刀的眼神。
那眼神,根本不是在看一個踢球的晚輩,而是在看一個……死人。
……
第二日,金鑾殿。
朝會的氣氛壓抑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昨日蹴鞠賽的詭異結局,像一朵烏雲,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
尤其是以張威為首的“李氏門生”們,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敏銳地感覺到,一場風暴正在醞釀。
而風暴的中心,正是那個須發皆白,此刻卻站得如一杆標槍般筆直的老禦史——王敬忠。
他今天沒有像往常一樣,一上來就開炮。
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閉著眼睛,仿佛在回味著什麼。
戶部尚書陳彬幾次想用眼神和他交流,都被他無視了。
老陳心裡直打鼓,這老王頭又在憋什麼大招?
終於,當朝會流程進行到“有事早奏,無事退朝”的環節時,王敬忠的眼睛,猛然睜開!
那雙渾濁的老眼中,精光爆射,竟帶著一股洞穿人心的銳利!
“臣,有本奏!”
他一步跨出,聲音不大,卻像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麵,讓所有人的心都跟著一顫。
張威的眼皮狂跳,來了!
王敬忠沒有看皇帝,也沒有看張威,他的目光掃過大殿中的每一個人,緩緩開口:
“昨日,臣有幸陪同陛下,觀摩了一場蹴鞠大賽。臣原以為,那隻是一場尋常的競技遊戲,直到……臣聆聽到了陛下的天音。”
他頓了頓,整個大殿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陛下說:‘一樣的……都穿一樣的……’”
王敬忠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驚雷!
“臣初時愚鈍,以為陛下隻是在說那場上隊員的服色。直到昨夜,臣輾轉反側,一夜未眠,方才醍醐灌頂,驚出了一身冷汗!”
“我錯了!我們都錯了!”
他猛地一拍自己的額頭,滿臉的懊悔與後怕,
“那哪裡是蹴鞠賽!那分明就是我大炎朝堂的縮影啊!”
“那身穿赤色隊服、令行禁止、配合無間,心中隻有一個目標——‘勝利’的神策軍,代表的,不就是我等一心為國,忠於陛下的‘同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