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整個天壇,連風都停了。
所有官員,上至王敬忠、聞人泰,下至剛提拔上來的九品芝麻官,全都保持著一個姿勢,集體石化。
百官的神思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了。什麼?讓老百姓自己說?
跟誰說?跟老天爺說,他們拿什麼說?用嗓子喊嗎?
老天爺他老人家耳朵那麼好使的嗎?
再說了,這群泥腿子懂個屁!讓他們說,他們會說什麼?
“老天爺啊!求求你讓俺家那頭豬多下幾個崽吧!”
“玉皇大帝啊!保佑我隔壁的王麻子出門摔斷腿啊!”
國之大典,瞬間變成村口許願大會?
這他媽傳出去,大炎王朝的臉還要不要了!
吏部尚書陳彬,兩眼一翻,差點當場休克過去。
完了,又來了,陛下的行為藝術,又他媽開始了!
他求助似的看向旁邊的宋大學士,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宋大學士手裡的核桃“哢嚓”一聲,被他自己捏碎了。
他眼皮狂跳,死死盯著龍椅上那個一臉無辜的小皇帝,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彆畫畫,求求了,千萬彆再畫畫了!
孟津一把攥住聞人泰的胳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疼得老將軍眉頭都擰成了一個疙瘩。
“老將軍!您瞧見了沒!這……這叫什麼路數?我們還在琢磨棋該怎麼下,陛下已經不跟棋手對了,他直接請天意來落子了啊!”
聞人泰一張老臉繃得死緊,額角的青筋一根一根往外蹦。
他不懂什麼叫降維打擊,但他知道,再這麼搞下去,他們這幫老臣的心臟,遲早要提前報廢。
而就在百官集體宕機,不知所措的時候。
炎辰的精神世界裡,太祖的意誌,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胡鬨!簡直是胡鬨!國之大典,豈同兒戲!將國運寄托於一群愚夫愚婦之口,此乃亡國之兆!”
金戈鐵馬的幻象再次奔騰,那股霸道絕倫的意誌,化作一把巨錘,狠狠砸向炎辰的意識。
“朕要的是開疆拓土!朕要的是血染黃沙!不是讓你在這裡,陪一群螻蟻玩這種可笑的遊戲!”
然而,這一次,炎辰的意識,連晃都沒有晃一下。
他隻是平靜地“看著”天壇之下,那數十萬黑壓壓的人群。
他們一開始也是懵的,皇帝老爺,讓咱們說話?
說什麼啊?能說嗎?說錯了會不會被砍頭?
人群中,一片死寂,但是,當他們看到祭台之巔,那個小小的,孤單的身影時,一種莫名的情緒,開始在人群中蔓延。
那是他們的皇帝,一個十歲的孩子,一個傳說中,從金狼的屠刀下拯救了京城,清除了國賊,平定了叛亂的“聖明天子”。
此刻,他正站在最高的地方,看著他們。
他說,想聽他們說,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農,渾濁的眼睛裡突然流下了兩行熱淚。
他想起了被減免的賦稅,想起了官府剛剛分下來的田地。
他嘴唇哆嗦著,第一個,顫顫巍巍地跪了下去。
他身邊的兒子,也跟著跪了下去。
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像是被投入湖麵的一顆石子,蕩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嘩啦啦——
天壇之下,數十萬百姓,如同被風吹過的麥浪,成片成片地跪倒在地!
他們沒有說話,但那份發自內心的敬畏與感激,卻彙聚成了一股無形的力量。
王敬忠看著這一幕,蒼老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突然明白了什麼,猛地回頭,看向祭台上那個小小的身影。
他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將剛剛祭文的最後一句,再次嘶吼了出來!
“……上蒼垂憐,厚土載德!願我大炎,永享太平!願我萬民,永世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