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的陛下,您快起來吧!這要是著了涼,奴婢們可擔待不起啊!”
陳無病幾乎要哭出來了,他提著拂塵,弓著腰,苦口婆心地勸著。
然而,炎辰就像是沒聽見一樣,依舊全神貫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他的小臉上,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
隻見他伸出胖乎乎的右手食指,在麵前那片平整的泥地上,小心翼翼地,戳出了一個淺淺的坑。
然後,第二個,第三個……他戳得很慢,很用力,仿佛在完成一項無比神聖的使命。
很快,九個歪歪扭扭的,深淺不一的泥點,被他以一個粗糙的圓形,排列在了泥地上。
做完這一切,他似乎還不滿意,皺了皺小眉頭。
然後,他抬起手,用手掌的側麵,在九個泥點的中央,用力一抹!
一道彎彎的,像月牙兒一樣的痕跡,出現在了泥地中央。
“嘻嘻!”
他似乎對自己的傑作非常滿意,露出了一個傻乎乎的笑容,口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周圍的小太監們都看傻了。
這……畫的是個啥?
幾個泥點,一道泥印?這不就是瞎胡鬨嗎?
“哎呀,陛下把龍袍都弄臟了!”
一個小太監痛心疾首地喊道。
陳無病捂住了臉,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這可是今天早上剛換上的新龍袍啊!
他正準備不顧一切地衝上去,把小皇帝強行抱走,不遠處的聞人泰卻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有力。
“都彆動!讓陛下玩。”
陳無病一愣,回頭看去,隻見聞人泰和王敬忠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不遠處。
聞人泰的臉上,沒有絲毫的不耐,反而帶著一種極度專注的審視,那雙鷹目,死死地盯著炎辰麵前的那片泥地,仿佛要將那片爛泥看出花來。
而王敬忠,雖然依舊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但也被聞人泰的反應勾起了好奇心,站在一旁,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有了大將軍發話,太監們也不敢再上前打擾,隻能遠遠地圍著,一臉的生無可戀。
而炎辰的“創作”,還在繼續。
他似乎對自己的第一個作品並不滿意,很快就伸出小胖手,胡亂一抹,將整個圖案破壞掉,然後重新把泥地抹平。
接著,他又開始重複之前的動作。
戳九個點。在中間畫一道月牙然後傻笑,再抹掉,再重來。
一次……兩次……十次……
他就這麼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個在外人看來,無比枯燥且毫無意義的行為。
他的動作是那麼的笨拙,畫出的圖案是那麼的粗糙,可他臉上的那股子專注勁兒,卻又是那麼的真實。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禦花園裡,除了炎辰玩泥巴發出的“噗嗤”聲,和偶爾的傻笑聲,安靜得可怕。
王敬忠從最開始的痛心,到中途的麻木,再到現在的滿心疑惑。
他畢竟是飽讀詩書的大儒,博聞強記。
看著炎辰那周而複始的詭異行為,他心中的某個角落,仿佛有一扇塵封已久的大門,被輕輕地叩響了。
九個點……一道彎痕……
這個組合,似乎在哪裡見過……或者說,在某本被列為禁書的野史雜談裡,讀到過類似的描述……是什麼來著?
王敬忠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他開始在自己浩如煙海的記憶庫裡,瘋狂地檢索起來。
而一旁的聞人泰,雖然不像王敬忠那樣滿腹經綸,但他身為軍神,有著一種野獸般的直覺。
他看不懂這圖案代表什麼。
但他能感覺到,陛下每一次重複這個動作,周圍的空氣中,那股無形的,玄之又玄的“氣”,就會變得凝實一分!
這不是在玩!這絕對不是在玩!
這是一種儀式!一種古老的,充滿了神秘力量的儀式!
就在這時,一直緊鎖眉頭的王敬忠,身體猛地一震!
他像是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了天靈蓋,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的瞳孔,在瞬間收縮成了針尖大小,渾濁的老眼裡,爆發出駭人聽聞的精光!
他想起來了!是《大周遺事》!
那本被太祖皇帝親自下令銷毀的禁書!
他年輕時,曾有幸在一位致仕老臣的家中,偷偷翻閱過殘本!
書中有載:周室末年,湣帝自知大廈將傾,為存血脈,秘選宗室少子,以為火種。
並擇九位宗親死士,以為輔弼。
立下血盟,刻下秘印,其狀……其狀為……
王敬忠的嘴唇,開始不受控製地哆嗦起來,他緩緩地,一字一頓地,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念出了那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