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承天殿,死寂得能聽見一根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
空間,似乎也因為這極致的荒誕而產生了扭曲。
赤鬆子那張仙風道骨的臉,徹底僵住了。
他那伸出去的,微微顫抖的手,就那麼懸停在半空中,伸也不是,縮也不是,姿勢滑稽到了極點。
他感覺自己不是跪在莊嚴肅穆的承天殿,而是站在一個巨大的戲台上,被無形的絲線操控著,當著天下人的麵,表演著一出名為“小醜”的獨角戲。
而龍椅上那個小小的身影,就是掌控著一切的,唯一的觀眾和導演。
朕……看你先吃。
這五個字,奶聲奶氣,含混不清,卻像五座無形的大山,轟然壓在了赤鬆子心頭!
殺人!還要誅心!
這是何等惡毒!何等殘忍的羞辱!
他寧願這個小皇帝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妖道,是騙子!
那樣,他還能據理力爭,還能引經據典,還能用自己苦心營造的“仙人”氣場,顛倒黑白,蠱惑人心!
可是現在,對方根本不跟你講道理!
對方用一種最純粹,最天真,也最無解的方式,直接釜底抽薪,把你的一切都給否定了!
你的仙丹?
哦,好像沒我這顆糖好吃。
你的長生大道?
哦,朕先看看你能不能吃下這顆糖。
這是一種來自維度上的碾壓!是神性對人性的絕對俯視!
赤鬆子隻覺得一股氣血直衝天靈蓋,眼前陣陣發黑,那張光潔如玉的臉龐,第一次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屈辱,而漲成了豬肝色!
而就在這時,全場唯一能夠跟上陛下思路的“首席解釋官”王敬忠,又一次,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站了出來!
他先是痛心疾首地看了一眼滿朝文武,仿佛在說“你們這群榆木腦袋,還得靠老夫來點撥”。
然後,他轉向了已經處在崩潰邊緣的赤鬆子,臉上露出了一種悲憫而又帶著一絲考教意味的笑容。
“仙長,你,悟了嗎?”
王敬忠的聲音悠悠傳來,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小錘子,敲打在赤鬆子那脆弱的神經上。
“陛下此舉,看似孩童戲言,實則蘊含無上大道啊!”
他指了指赤鬆子麵前那顆霞光四射的金丹,又指了指炎辰那張帶著一絲嫌棄的小臉。
“陛下說‘看你先吃’,這是在考驗你啊!”
“考驗什麼?考驗你的‘道心’!”
王敬忠的聲音陡然拔高,振聾發聵!
“仙長自稱此丹乃奪天地之造化,逆陰陽之玄機。那敢問仙長,此等神物,仙長你自己,可曾服食過?”
“若是服食過,那你為何還在此凡塵俗世?為何不早日飛升仙界?”
“若是沒服用過,那你又憑什麼敢斷定此丹有神效?又憑什麼敢獻給天命神君?!”
“這,便是陛下的第一個考驗!考驗你所獻之物,是否為真!”
轟——!!!
王敬忠的話,如同暮鼓晨鐘,瞬間敲醒了在場的所有人!
對啊!好有道理!
你自己都不吃,憑什麼讓陛下吃?
這邏輯,完美閉環了!
一瞬間,無數道懷疑、審視、戲謔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了赤鬆子的身上。
赤鬆子渾身一顫,如墜冰窟!
他萬萬沒想到,一句童言無忌,竟然能被這個老匹夫,解讀出如此誅心的含義!
然而,王敬忠的表演,還沒有結束!
他背負雙手,踱了兩步,繼續用那降維打擊般的語氣說道:
“這,還隻是其一!”
“其二,陛下說‘這個糖好像過期了’,你以為陛下是真的嫌棄糖果嗎?”
“不!大錯特錯!”
王敬忠搖頭晃腦,一臉的“孺子不可教也”。
“陛下是在點化你!他是在告訴你,他手中的‘道’麥芽糖),與你手中的‘道’金丹),本質上並無不同!”
“他可以隨手舍棄自己的‘道’,你,敢嗎?!”
“他將自己的‘道’遞給你,你接了,卻又猶豫。如今,他讓你先服食你自己的‘道’,你,又當如何?”
“這,是陛含在考驗你的‘舍得’之心!考驗你對自己所修之道的‘虔誠’!”
“仙長,你修了三百年的道,難道連‘不誠’、‘不舍’、‘不信’這三大心魔都勘不破嗎?!”
“你,讓陛下,太失望了!”
“噗——!”
赤鬆子再也壓製不住,一口逆血直衝喉頭,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的五臟六腑,仿佛都被王敬忠這番話給攪成了碎片!
完了!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