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箭羽傷眸
深秋的風裹著枯草碎屑,在訓練場的黃土上打著旋,卷起的沙粒撲在人臉上,又乾又疼。十丈外的箭靶早已被射得滿是箭孔,中心的紅圈卻依舊醒目——那是張弓的“專屬領域”。他站在起跑線後,玄色勁裝的袖口挽到肘部,露出結實的小臂,青筋隨著拉弓的動作微微凸起。
“張哥,再露一手!讓新兵們看看啥叫百步穿楊!”戰友王二舉著一捆新箭跑過來,眼裡滿是崇拜。張弓是營裡公認的“神箭手”,去年和秦軍的箭術對決,他一箭射穿對方將領的箭囊,從此名聲大噪。再過三天,新一輪對決就要開始,營裡的新兵們早早就圍在訓練場邊,等著看他示範。
張弓接過箭,指尖擦過箭杆的木紋,動作熟稔得像呼吸。他左腳在前,右腳在後,身體微微側轉,長弓在手中拉成滿月,弓弦“嗡”的一聲輕顫,箭羽帶著破風的銳響飛出去——“篤”的一聲,箭簇穩穩釘在靶心,連帶著之前的舊箭一起,把紅圈紮得更緊實。
“好!”新兵們爆發出歡呼,王二拍著大腿笑:“還是張哥厲害!這箭法,秦軍那邊沒人能比!”
張弓笑著剛要說話,手卻沒抓穩下一支箭。那箭是剛打磨好的新箭,箭羽邊緣還帶著未磨平的木刺,他指尖一滑,箭身突然翻轉,鋒利的箭羽尖像片小刀片,“唰”地劃過他的右眼。
瞬間的刺痛讓張弓猛地閉眼,右手下意識捂向眼睛,指縫裡立刻滲出淡紅色的血珠。他想睜開眼看看,可右眼像被塞進了一把滾燙的沙子,又疼又澀,眼淚混著血往下淌,糊住了視線。透過模糊的淚膜,他看到王二的臉變成了晃動的黑影,連近在咫尺的箭靶都成了一團模糊的灰影。
“張哥!你咋樣?”王二慌了,伸手想幫他擦眼睛,卻被張弓狠狠推開:“彆碰!”他的聲音發顫,不是怕疼,是怕——右眼是他的主眼,拉弓時全靠這隻眼瞄準,要是瞎了,他這輩子都彆想再碰弓箭,更彆說守護營裡的弟兄。
圍觀的新兵們也亂了,有的跑去喊軍醫,有的想找布條幫他包紮,訓練場瞬間從熱鬨變成慌亂。張弓蹲在地上,額頭抵著冰冷的黃土,右手死死捂著右眼,肩膀控製不住地發抖。他想起小時候,爹把祖傳的弓交到他手裡,說“咱張家的箭,要射得直、守得住人”,現在要是瞎了,不僅對不起爹,更對不起營裡信任他的弟兄。
“讓讓!都讓開!”李小丫的聲音突然從人群外傳來,她提著藥箱跑得飛快,帆布靴踩在石子路上,濺起的塵土粘在褲腿上,臉上滿是急色。她剛在醫療帳外整理草藥,就聽說張弓被箭羽劃傷了眼睛,心裡“咯噔”一下——她知道張弓有多看重他的眼睛,要是真出了事,他該多絕望。
跑到張弓身邊,李小丫蹲下來,聲音放得極輕:“張哥,彆捂了,林郎中馬上就來,你一捂熱氣散不出去,傷口更容易壞。”她想輕輕掰開張弓的手,卻被他攥得更緊:“彆碰……萬一碰壞了……”
“不會的,林郎中肯定有辦法!”李小丫急得眼圈發紅,她知道現在說再多安慰的話都沒用,隻能拚命往醫療帳的方向望——林越怎麼還沒來?
醫療帳裡,林越剛給一個刀傷兵拆完線。那兵是上周跟秦軍巡邏隊遭遇時受的傷,現在傷口已經結痂,林越正叮囑他彆碰水,就聽見帳外傳來李小丫帶著哭腔的呼喊:“林郎中!快!張弓哥被箭羽劃傷眼睛了!流血還看不清東西!”
林越手裡的剪刀“啪嗒”掉在銅托盤裡,發出清脆的響聲。他抓起藥箱最底層的小布包——裡麵裝著用透明水晶磨成的放大鏡、煮沸冷卻的生理鹽水,還有三塊疊得整齊的無菌麻布,這些都是他特意為眼科傷準備的。“傷口在哪?深不深?有沒有揉眼睛?”他一邊往外跑,一邊追問,腦子裡飛速閃過先生《眼科秘要》裡的記載:“角膜者,目之外膜,薄如蟬翼,傷則畏光流淚,染則潰破失明,需護其表,忌揉忌染,速覆其膜,促其再生。”
角膜是眼睛最外層的保護膜,厚度還不到半毫米,一旦劃傷,細菌很容易侵入,要是拖延哪怕一個時辰,都可能從簡單的劃傷變成角膜潰瘍,到時候就算治好,也會留下白斑,影響視力。林越的腳步更快了,帆布靴踩在地上,幾乎是一路小跑,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必須趕在感染前處理好!
到了訓練場,張弓還蹲在地上,右手捂著眼,周圍的戰友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卻沒人敢亂動。林越擠進去,蹲在張弓對麵,聲音放得比平時更柔:“張弓,鬆手讓我看看,彆揉,越揉傷口越裂,聽話。”
張弓慢慢鬆開手,露出的右眼腫得像顆熟透的桃子,眼角掛著血淚,下眼瞼還沾著塵土。林越用生理鹽水浸濕的麻布,輕輕擦拭掉血漬和塵土——動作輕得像怕碰碎玻璃,生怕用力過猛蹭到角膜。他拿出水晶放大鏡,對著陽光調整角度,仔細觀察張弓的角膜:一道半寸長的白痕橫在角膜中央,像在透明的玻璃上劃了道印子,好在劃痕沒有穿透角膜,但邊緣已經開始泛白,這是炎症反應的前兆,再拖下去,白痕會越來越寬,最後可能潰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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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角膜劃傷,沒穿,但邊緣已經發炎了,得趕緊護住。”林越收起放大鏡,語氣裡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李小丫,去獸醫營找老周,讓他帶一隻剛宰殺的活羊過來,要新鮮的,越快越好!”
“羊?”王二愣了,撓著頭滿臉疑惑,“林郎中,張哥傷的是眼睛,找羊乾啥?難不成要給眼睛敷羊肉?那玩意兒腥氣重,要是弄進眼睛裡,不更嚴重嗎?”
周圍的戰友也跟著議論起來:“是啊林郎中,羊膜不是包小羊的嗎?怎麼能往眼睛上敷?會不會有細菌啊?”
張弓也慌了,抓住林越的胳膊,指節因為用力泛白:“林郎中,彆用羊膜!我聽說那玩意兒沾著血和粘液,要是敷在眼睛上,感染了咋辦?我還想射箭……我不能瞎啊!”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平時在戰場上敢跟秦軍拚命的硬漢,此刻卻像個無助的孩子。
林越拍了拍他的手,眼神堅定得讓人心安:“相信我,新鮮的羊膜是最好的‘保護膜’,它軟得像絲綢,不會傷角膜,還能跟你的角膜長在一起,幫它長新肉。老周懂怎麼取膜,他會把羊膜洗乾淨,不會有細菌。你要是信我,就按我說的做,三天,隻要三天,你就能重新瞄準射箭。”
張弓看著林越的眼睛,那裡麵沒有絲毫猶豫,隻有專業和篤定。他想起之前營裡有個兵被毒蛇咬了,所有人都覺得沒救了,是林越用草藥救了他;還有錢大壯的腹部傷口,也是林越用骨針縫好的。咬了咬牙,他點了點頭:“好,我信你!”
第二節羊膜破局
李小丫跑向獸醫營時,心裡還在打鼓——羊膜治眼傷,她還是頭一次聽說。但林越的話從來沒錯過,她隻能跑得更快,連路過夥房時,炊事班老李喊她吃饅頭都沒停下。
獸醫營在營地的西北角,老周正蹲在地上給一匹戰馬換藥。那馬是前幾天訓練時崴了蹄子,老周用草藥敷了三天,剛有點好轉。“老周叔!快!林郎中讓你帶一隻剛宰殺的活羊去訓練場!張弓哥傷了眼睛,要用羊膜!”李小丫跑得氣喘籲籲,扶著門框直喘氣。
老周手裡的草藥包“啪”地掉在地上,他抬起頭,滿臉詫異:“羊膜?治眼睛?小丫你沒說錯吧?那玩意兒是羊肚子裡包小羊的,沾著羊水和粘液,敷在眼睛上,不得把眼睛糊住?”
老周是營裡資曆最老的獸醫,年輕時在村裡給牛羊治病,後來因為懂牲畜解剖,被招進趙軍負責戰馬護理。他見過林越用草藥治戰馬的病,也佩服林越的醫術,但用羊膜治人眼,還是覺得離譜——羊膜再軟,也是牲畜身上的東西,跟人眼能兼容嗎?萬一引發排異,張弓的眼睛就真毀了。
“沒說錯!林郎中說必須用剛宰殺的新鮮羊膜,還讓你親自去取!”李小丫急得直跺腳,“張弓哥的眼睛都開始流膿了,再耽誤就來不及了!”
老周看著李小丫著急的樣子,又想起張弓平時對獸醫營的照顧——每次訓練回來,都會給戰馬帶點新鮮的草料,是個實誠人。咬了咬牙,他站起來:“走!我去牽羊!但醜話說在前頭,要是羊膜沒用,可彆怨我!”
獸醫營的羊圈裡養著十幾隻山羊,都是用來給傷兵補營養的。老周挑了一隻最壯實的公羊,用繩子拴住羊角,扛在肩上就往訓練場跑。公羊還在掙紮,蹄子踢得老周的衣襟上全是泥印,他卻沒心思管——心裡隻盼著這羊膜真能有用,彆耽誤了張弓的眼睛。
到了訓練場,林越已經把張弓扶到旁邊的樹蔭下,用生理鹽水給張弓的眼睛做了簡單的衝洗。看到老周扛著羊過來,他立刻迎上去:“老周,麻煩你把羊肚子剖開,小心點,彆弄破羊膜,我要完整的。”
老周把羊放在鋪著麻布的木板上,拿起磨得鋒利的匕首,深吸一口氣——他剖過無數次羊肚子,卻從沒像今天這麼緊張。匕首劃開羊腹的瞬間,一股溫熱的腥氣撲麵而來,羊腹內的內臟露出來,一層半透明的薄膜裹著尚未成型的小羊,像薄紗一樣輕輕晃動,那就是羊膜。
“就是這層?”老周的手有點抖,匕首懸在羊膜上方,不敢落下——羊膜太薄了,稍微用力就會破。
“對,從羊膜和羊腹的連接處撕,彆帶脂肪,脂肪會粘在羊膜上,不好洗。”林越蹲在旁邊指導,眼睛緊緊盯著羊膜,“慢慢來,撕的時候順著膜的紋理,彆用蠻力。”
老周屏住呼吸,指尖輕輕捏住羊膜的邊緣,一點一點往上撕。第一次撕到一半,羊膜突然裂了個小口,他趕緊停手,額頭上滲出冷汗。“不行,太脆了。”他擦了擦汗,換了個角度,重新捏住邊緣,這次動作更慢,指尖能清晰地感覺到羊膜的韌性——像極了他年輕時織過的細麻布,軟卻有勁。
終於,完整的羊膜被撕了下來,攤在老周的掌心,半透明的膜上還帶著溫熱的羊水,輕輕晃動著。“成了!完整的!”老周鬆了口氣,趕緊把羊膜遞給林越。
林越接過羊膜,快步走到早就準備好的陶盆邊——盆裡裝著剛倒的生理鹽水,是前一天煮沸後冷卻的,溫度剛好和體溫差不多,不會刺激羊膜。他把羊膜放進盆裡,輕輕漂洗:第一次洗掉表麵的羊水和血絲,第二次衝掉粘在膜上的細小絨毛,第三次則讓羊膜完全浸在生理鹽水中,保持濕潤——乾燥的羊膜會變硬,敷在角膜上會劃傷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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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丫,拿塊乾淨的麻布,疊成四折,墊在張弓的下巴下,讓他仰著頭,彆亂動。”林越的手穩得像定住了,他捏著洗乾淨的羊膜,對著陽光看了看——膜上沒有雜質,透光性很好,這樣敷在角膜上,才不會影響後續的愈合。
張弓躺在鋪著麻布的草席上,仰著頭,眼睛微微閉著,能感覺到林越的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眼皮。“放鬆,彆眨眼,馬上就好。”林越的聲音就在耳邊,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羊膜剛接觸到角膜的瞬間,張弓忍不住“嘶”了一聲——不是疼,是一種清涼的觸感,像有人往眼睛上敷了片薄冰,之前的灼熱感瞬間減輕了大半。他想睜開眼看看,卻被林越按住:“彆睜,讓羊膜跟角膜貼緊,現在睜眼會掉。”
林越用細紗布輕輕壓住羊膜的邊緣,確保每個角落都貼在角膜上,沒有氣泡。然後,他從藥箱裡拿出一個淺色的麻布眼罩——這是他三天前特意做的,麻布織得比普通麻布稀,能透進微弱的光線,卻不會讓強光刺激眼睛。“這眼罩是半透光的,你能看見點東西,不用怕黑。每天換一次羊膜,換的時候我會來,彆自己摘,也彆用手揉。”
張弓點點頭,戴上眼罩,試著眨了眨眼——羊膜貼得很穩,沒有掉,右眼的疼痛感幾乎消失了,隻剩下輕微的異物感。他伸出手,能看清自己的手指,雖然還是有點模糊,但比之前的“白霧”清晰多了。
“能看見手指嗎?”林越問。
“能……比剛才清楚。”張弓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激動,之前的絕望慢慢被希望取代。
老周站在旁邊,看著這一幕,心裡的懷疑徹底消失了。他湊過來,小聲問:“林郎中,這羊膜真能跟人眼長在一起?不會有排異嗎?”
“新鮮羊膜的生物相容性最好,跟人的角膜上皮細胞很像,不會排異。”林越一邊收拾工具,一邊解釋,“而且羊膜能分泌生長因子,幫角膜長新肉,比單純敷草藥快三倍。你要是感興趣,以後取膜的時候,我教你怎麼判斷羊膜的好壞。”
老周趕緊點頭:“想學!當然想學!以後營裡再有人傷了眼睛,我也能搭把手!”
夕陽慢慢沉到地平線以下,訓練場的風也變得更涼。張弓被戰友扶著回帳篷,眼罩上的麻布還帶著淡淡的陽光味。他摸了摸眼罩,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養傷,等眼睛好了,還要跟林越學學這羊膜護眼的法子,以後要是有戰友傷了眼睛,他也能幫上忙。
第三節三日護膜
張弓的帳篷在營地的東側,離訓練場不遠,推開窗就能看到箭靶。回到帳篷,他坐在草席上,手裡攥著之前用過的箭杆,指尖摩挲著熟悉的木紋,心裡卻還是有點慌——羊膜真的能讓角膜長好嗎?會不會半夜掉了?
“張哥,我給你端了粥,你趁熱喝。”李小丫端著陶碗走進來,碗裡是熬得稀爛的小米粥,還加了點切碎的青菜,“林郎中說你現在要多吃清淡的,彆吃辣的,不然眼睛容易發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