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溫差裂脈
秦宮遺址的地磚正在冒汗。
不是尋常的水漬,是泛著油光的焦糊液,順著磚縫蜿蜒流淌,在青灰色的磚麵上畫出扭曲的紋路,像一條條凝固的火蛇。林晚照的機械義指剛觸到磚麵,就被燙得“滋啦”一聲縮回,金屬指節瞬間泛上暗紅,像塊被投入炭火又迅速取出的烙鐵,連指節連接處的潤滑油都被烤得冒煙,散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裂縫就在她腳下三尺處,像一道被生生劈開的傷痕,將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隔開。對岸的現代實驗室正飄來濃密的冰霧,白色的霧氣爭先恐後地擠過裂縫,遇熱後凝成細小的水珠,在半空形成一道朦朧的水幕。實驗室的冷凝管早已不堪重負,冰棱順著管壁瘋狂生長,尖端刺破玻璃的脆響清晰可聞,那些鋒利的冰棱尖嘯著紮向秦宮,卻在觸及熱浪的刹那化作齏粉,隻在空氣中留下短暫的涼意——這是徐福意識攪動出的“三域溫差失衡”,秦宮這邊酷熱如焚,地磚被烤得發白,裸露的青銅鼎耳甚至能煎熟雞蛋;現代實驗室那邊卻酷寒似冰,溫度計的汞柱早已凍成了堅硬的冰柱,連空氣都帶著冰碴子的脆響,吸入肺中像刀割一般。
“陰陽離決,精氣乃絕。”林晚照從懷中掏出一本泛黃的《黃帝內經》,書頁邊緣早已磨損,是她隨身攜帶了多年的孤本。秦宮的熱風吹得書頁嘩嘩作響,最終恰好停在“素問·生氣通天論”篇,那一行古字在熱浪中仿佛活了過來,每個筆畫都在微微顫動。“徐福這是把三域當成了一個巨大的病人,故意讓寒熱兩極分化,撕裂本就脆弱的能量平衡。”她的目光掃過裂縫兩側,秦宮的熱浪與現代的冰霧正在裂縫中央激烈碰撞,爆出“滋啦滋啦”的聲響,凝成一道扭曲的白霧,像一條在冰火兩重天中痛苦扭動的蛇,“就像黑風寨那些可憐的變異者,一邊高熱不退,一邊寒戰不止,最終氣絕而亡。他要的,就是讓三域在這種極端失衡中徹底崩潰。”
她的靴跟無意中踢到了腳邊的一堆竹簡,那是從秦宮地磚下新挖出的墨家遺物,邊角還沾著青銅鏽和潮濕的泥土,散發著一股塵封已久的氣息。最上麵的一卷竹簡“啪”地一聲自行翻開,露出一張泛黃的圖紙,上麵用古樸的筆法畫著一個三層爐膛的奇特器物,旁邊用朱砂注著幾行小字,是墨子的筆跡,筆鋒剛勁有力:“扁鵲先生言:‘針石所不及,當以灸焫。’此爐能控溫,如醫者調氣,可補可瀉,非但能治人身之疾,亦可療天地之恙。”
圖紙上的機關藥爐構造精妙絕倫:底層爐膛刻滿了細密的紋路,細看竟是“雷公炮炙法”的具體步驟,從“煆”“煉”到“蒸”“煮”,每個環節都標注得清清楚楚;中層是一圈細密的齒輪,齒牙交錯間仿佛能聽到轉動的聲響;頂層則嵌著一根青銅灸針,針尾呈三足鼎形,針尖鋒利,卻又透著一股溫潤的光澤。整個藥爐看起來就像一個縮微的“人體宇宙”,爐膛是臟腑,齒輪是關節,灸針是經脈,處處透著墨家機關術與中醫醫理的完美融合。
“灸法能散寒瀉熱,機關術能控溫定向。”林晚照的機械義指在圖紙上輕輕敲擊,金屬與竹簡的碰撞聲清脆悅耳,在這酷熱的秦宮中竟透出一絲清涼。她忽然想起林越常說的那句話——“墨家機關術本質是醫道的器械化”,以前總覺得晦澀難懂,此刻看著圖紙上的齒輪與灸針,突然豁然開朗:齒輪的咬合就像關節的屈伸,軸承的轉動就像經絡的流通,而驅動整個機關的動力源,不正如同人體內循環不息的氣血嗎?那些精密到毫厘的設計,不過是把醫者“補瀉”的手感,把那些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分寸,變成了能被更多人掌握的、看得見摸得著的工具。
她的目光落在圖紙中層的齒輪上,那些細密的齒牙讓她想起林越刻符時總念叨的“呼吸補瀉”——吸氣時落刀輕淺,如同“補法”;呼氣時落刀深重,如同“瀉法”。“原來如此。”林晚照的機械義指在齒輪圖紙上畫出一道弧線,“控溫齒輪的轉動頻率,就該模仿這種呼吸的節奏。吸氣時齒輪轉得慢,給予溫和的補益;呼氣時齒輪轉得快,施以有力的瀉下。”
就在這時,秦宮的熱浪毫無征兆地暴漲,一股灼熱的氣浪從地下噴湧而出,帶著硫磺般的刺鼻氣味。一塊地磚不堪重負,“嘭”地一聲炸裂開來,碎塊四濺,其中一塊帶著火星的陶片飛過裂縫,竟在對麵的冰霧中燒出一個小小的洞,露出現代實驗室的一角——那裡的研究人員正裹著厚厚的棉被調試儀器,睫毛上都結著晶瑩的白霜,呼出的氣息瞬間凝成白霧,在冰冷的空氣中久久不散。
“不能再等了。”林晚照一把抓起竹簡,小心翼翼地折好揣進懷裡,轉身就往墨家工坊跑去。機械義指的金屬光澤在寒熱交織的氣流中忽明忽暗,像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映照著她堅定的眼神。“祖師爺的機關藥爐,該讓它見見這三域的沉屙痼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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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秦宮中回蕩,與地磚爆裂的聲響、熱浪翻滾的呼嘯、冰霧凝結的脆響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首詭異的交響曲。裂縫中央的白霧扭動得更加劇烈,仿佛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即將掙脫束縛,而林晚照的身影,卻像一道逆行的光,朝著希望的方向疾馳而去。
第二節機關灸成
墨家工坊藏在秦宮西側的一處密道中,推開厚重的青銅門,一股混合著青銅鏽、機油和藥草的氣息撲麵而來,與外麵的酷熱形成了兩個世界。工坊裡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青銅齒輪、軸承和工具,牆上掛滿了泛黃的圖紙,角落裡的炭火盆燃著微弱的火苗,映得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
林晚照將那張機關藥爐圖紙鋪在寬大的石桌上,用四塊青銅鎮紙壓住邊角,然後開始有條不紊地從角落裡翻找材料。她的機械義指靈活地穿梭在各種零件之間,時而拿起一個齒輪掂量,時而舉起一塊青銅仔細觀察,動作精準而熟練,仿佛與這些冰冷的金屬有著某種與生俱來的默契。
“控溫齒輪是關鍵。”林晚照從一堆零件中挑出一塊質地均勻的青銅,放在石桌上,拿起鏨子和錘子。“《黃帝內經》說人體有365絡,以應一歲365日。這控溫齒輪的齒數,也該是365個。”她的機械義指在青銅上畫出一圈細線,然後舉起鏨子,隨著錘子的敲擊,“叮叮當當”的聲響在工坊裡回蕩,每一次落錘都精準無比,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汗水順著她的額角滑落,滴在青銅上,瞬間被蒸發。她卻仿佛毫無所覺,眼神專注地盯著手中的活計。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個邊緣整齊、齒牙細密的齒輪漸漸成型,每個齒牙的大小、間距都完全一致,陽光下,齒牙的尖端閃爍著金屬的寒光,卻又透著一股和諧的韻律。
“接下來是齒輪軸。”林晚照放下鏨子,拿起一根細長的青銅棍,用砂紙細細打磨。她從一個密封的陶罐裡取出一些深綠色的液體,散發著濃鬱的艾草香氣——那是她特意從秦宮遺址采集的艾草榨出的汁,經過了三蒸三曬,濃縮了艾草的精華。她小心翼翼地往齒輪軸的凹槽裡滴了幾滴艾草汁,油脂立刻順著齒縫滲入,散發出更加醇厚的香氣。
她輕輕轉動齒輪,“哢嗒、哢嗒”的聲響清晰悅耳,節奏均勻。“吸氣時轉三齒,呼氣時轉兩齒。”林晚照一邊默念,一邊調整著齒輪的鬆緊度,“這樣的呼吸頻率,既能保證灸法的效力,又不會對三域的能量平衡造成新的衝擊。”經過反複調試,齒輪的轉動終於達到了她想要的效果,吸氣時舒緩沉穩,呼氣時乾脆利落,像一位經驗豐富的醫者正在施行補瀉之法。
機關藥爐的爐身是用一塊完整的青銅鑄造而成,林晚照掄起沉重的鏨子,在爐壁上鑿刻“十二經筋”的紋路。她的動作沉穩有力,每一次下鑿都恰到好處,火星濺落在旁邊攤開的“雷公炮炙法”竹簡上,照亮了上麵的字跡:“凡灸條,必炮炙其性:南極冰晶需‘煆淬’七次,去其寒毒;秦宮艾草需‘酒蒸’三日,增其溫性。”
“南極冰晶,七次煆淬。”林晚照從一個特製的保溫箱裡取出一塊晶瑩剔透的冰晶,棱角分明,散發著刺骨的寒氣,即使隔著厚厚的手套,也能感受到那股深入骨髓的冷。她將冰晶扔進炭火盆,“劈啪”一聲,冰晶遇熱炸裂開來,卻沒有融化,反而變成了無數細小的白粒,像被打散的寒霧。這已經是第七次煆淬了,經過前六次的冰火考驗,冰晶的寒性已經變得溫和,既能保留散寒的功效,又不會因為過於酷烈而損傷經脈。
另一邊,一個巨大的陶甕正放在炭火上加熱,甕口蒙著一層細密的麻布,蒸汽在布上凝成一顆顆淡綠色的水珠,順著布的邊緣滴落,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響,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辛辣而醇厚的香氣。那是秦宮的艾草正在接受“酒蒸”,已經是第三天了。林晚照掀開甕蓋,一股濃鬱的香氣撲麵而來,裡麵的艾草葉片已經變成了深褐色,質地柔軟,捏一把就能擠出琥珀色的汁液,滴在火上,“轟”地一聲燃起一團綠色的火焰,經久不滅。
“《炮炙大法》說‘酒蒸能引藥上行’。”林晚照用竹筷夾起一把艾草,放在石臼裡細細搗成絨狀,“這些艾草吸了秦宮的地熱,本身就帶著溫熱之性,再用米酒蒸過,熱性更盛,又能順著經絡上行,正好可以治療現代實驗室的寒證。”
她將煆淬好的冰晶粉末與酒蒸後的艾草絨混合在一起,反複揉搓,形成一根一半白一半綠的灸條,像一條縮小的陰陽魚。灸條的截麵是標準的圓形,圓心處嵌著一根細如發絲的青銅絲,一端連接著機關藥爐的控溫齒輪,另一端則貫穿整個灸條。“這是我的一點小創新。”林晚照看著手中的灸條,眼中閃過一絲得意,“齒輪轉動時,青銅絲會傳遞溫度變化,讓灸條的熱端與冷端始終保持‘一瀉一補’的平衡,熱端升一度,冷端就降一度,絕不會出現失衡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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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關藥爐的爐膛被分成了兩層,底層是熱膛,用來燃燒艾草段,提供溫熱的能量;上層是冷膛,用來放置冰晶粉末,提供清涼的氣息。林晚照往底層爐膛裡鋪了一層厚厚的艾草灰,灰裡混合著墨家特製的“緩釋陶粒”,這種陶粒能緩慢釋放熱量,保證灸熱能夠持續十二個時辰而不衰減。
“熱端對秦宮,用‘瀉法’。”林晚照一邊安裝爐膛,一邊解釋,雖然周圍沒有其他人,但這更像是一種自言自語的確認,“齒輪順時針轉動,灸溫控製在42度,這個溫度既能有效瀉除熱邪,又不會因為過高而損傷秦宮的地脈經絡,就像醫者用重手法撚針,力度恰到好處。”
“冷端對現代,用‘補法’。”她又調整了一下冷膛的結構,“齒輪逆時針轉動,灸溫控製在36度,接近人體的正常體溫,既能驅散寒氣,又不會因為過於燥熱而凝滯氣血,像輕手法撚針,溫和而有效。”
就在這時,工坊外傳來一陣劇烈的轟鳴,整個地麵都在顫抖,秦宮的熱浪與現代的寒氣在裂縫上空激烈碰撞,形成一道扭曲的氣柱,像一條正在抽搐的脊梁,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林晚照抱起組裝完成的機關藥爐,爐身的“十二經筋”紋路突然亮起淡淡的金光,與她機械義指的金屬光澤產生共鳴,發出“嗡嗡”的輕響,仿佛在回應著外麵的呼喚。
她看著手中的機關藥爐,爐頂的青銅灸針在燈光下閃爍著溫潤的光澤,控溫齒輪輕輕轉動,發出“哢嗒”的聲響,陰陽灸條靜靜地躺在灸針旁,白綠相間的色彩在光線下像一塊精美的調色板。“扁鵲先生說:‘醫道無定法,針、灸、藥、石,不過是調氣的工具,就像墨家的機關,齒輪、杠杆、軸承,都是借力的手段。’”林晚照輕聲說道,此刻她對這句話的理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深刻,“機關藥爐,就是把看不見的‘氣’,變成了能被齒輪丈量、被灸條傳遞的‘溫度’,讓醫道的智慧,通過機關術的形式,跨越時空,去治療那些看不見的病。”
她深吸一口氣,抱著機關藥爐,毅然走出了墨家工坊,向著那道連接著秦宮與現代、承載著三域命運的裂縫走去。
第三節陰陽同治
裂縫邊緣,空氣都在扭曲。
秦宮的熱浪與現代的冰霧在這裡激烈交鋒,形成一道模糊的分界線,一邊是赤地千裡的酷熱,一邊是冰封萬裡的嚴寒,中間則是一片混沌的白霧,仿佛世界的儘頭。林晚照將機關藥爐穩穩地放在裂縫中央,爐身的“十二經筋”紋路在熱浪與冰霧的夾擊下,反而變得更加明亮,散發出柔和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