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時,子陽小聲問:“先生,太廟人多眼雜,宗室的人都在,他們對您意見很大,萬一……他們鬨事怎麼辦?萬一他們乾擾解剖怎麼辦?”他眼裡滿是擔憂,緊緊攥著手裡的銅燈。
“沒萬一。”扁鵲的指尖劃過藥箱裡的解剖刀,刀身亮得像塊冰,映出他堅定的眼神,那眼神裡沒有絲毫畏懼,隻有決心,“刀要快,手要穩,心要靜。讓他們看看,什麼是真正的醫道,什麼是為了真相不惜一切的決心。事實會說話,證據會說話,當真相擺在麵前,再頑固的偏見,也會被打破。”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定心丸,讓子陽瞬間安定下來。是啊,跟著先生這麼久,先生什麼時候讓人失望過?真相,永遠是最有力的武器。
第三節刀剖真相
太廟的香霧濃得像化不開的奶,嗆得人喉嚨發緊,眼睛發酸。供桌上的青銅鼎泛著冷光,是三代傳下來的禮器,上麵刻著繁複的饕餮紋,威嚴而神秘。鼎裡的香灰積了厚厚一層,像誰潑的麵粉,被偶爾進來的風吹起,在空中飄散。小祿子的屍身停在中央,蓋著白布,與周圍莊嚴肅穆的祖宗牌位形成詭異的對比,仿佛整個太廟的肅穆都壓不住這具年輕屍體的冤氣,連空氣都變得沉重。
宗室的人站在殿外,隔著高高的門檻怒視,像群被惹毛的狼,眼神裡滿是憤怒和恐懼,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們交頭接耳,聲音嗡嗡的,像一群被驚擾的馬蜂,時不時有幾句尖利的斥責傳進殿內,“褻瀆祖宗”、“大逆不道”的字眼清晰可聞。嬴傒閉著眼,對著祖宗牌位念念有詞,聲音抖得像秋風中的草,祈求著祖先的原諒,也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扁鵲穿著件乾淨的麻布褂子,漿洗得發硬,領口和袖口都很平整,襯得他身形愈發清瘦,卻也愈發挺拔。手裡捏著把銀製的解剖刀,刀身細窄,刃口鋒利,是他特意請銀匠打造的,耗時三個月,試過無數次,才達到滿意的鋒利度和手感。在香霧中,刀身閃著寒光,像一彎冷月,透著專業和決心。子陽端著銅盆,盆裡的清水泛著漣漪,映出他緊張而堅定的臉。旁邊擺著麻布、烈酒用來消毒)、還有一卷空白竹簡和一支狼毫筆用來記錄),每一樣都擺放整齊,井然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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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武王的聲音從香霧後傳來,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像繃得很緊的弦,隨時可能斷裂。他坐在臨時擺放的榻上,臉色凝重,目光緊緊盯著扁鵲,也盯著那具屍體,仿佛要親自見證這曆史性的一刻。
扁鵲的刀落下,穩得像釘在桌上的針,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絲顫抖。刀刃切開腹部的皮膚,沒有想象中的血腥噴湧,隻有層薄薄的血珠滲出來,紅得發黑,像凝固的岩漿,緩慢而粘稠。宗室的人發出一陣抽氣聲,有人甚至捂了眼,嘴裡還念叨著“造孽啊”、“天打雷劈”,聲音裡充滿了恐懼和排斥。
“看這裡。”扁鵲用鑷子撥開脂肪層,動作輕柔得像在擺弄一件稀世珍寶,生怕破壞了任何一點線索。淡紅色的胃袋露出來,像個癟了的皮囊,表麵還能看到細密的血管,那些血管已經變成了暗紫色,像一條條凝固的紫線,清晰地顯示著毒物的影響。“胃壁上有未消化的食物殘渣,是杏仁酥,還能看出碎屑的形狀,上麵還沾著油脂,與那錦盒裡的杏仁酥一致。”他小心翼翼地劃開胃袋,動作精準,隻切開必要的小口,一股酸腐味散開,混著點奇怪的腥氣,像杏仁壞了的味道,與尋常的食物腐敗氣味不同,更顯詭異。
子陽舉著燈湊近,燈光照亮了胃袋內部,光線穿過半透明的胃壁,能清晰地看到裡麵的情況。果然有小塊未消化的杏仁酥,顏色發暗,沾著點褐色的黏液,像被什麼東西浸泡過,質地也比正常的杏仁酥更硬,更粘稠。“先生,這就是……牽機藥?”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既是因為這景象的衝擊,也是因為即將揭開真相的激動。
“是牽機藥。”扁鵲用銀勺舀了點黏液,動作小心,避免汙染。他將黏液滴在之前的驗毒水裡,液體瞬間變得渾濁,像攪了把泥,再也清澈不起來,比之前在指甲上的反應更劇烈,更明顯。“遇此水則濁,且反應劇烈,是牽機藥無疑。這種毒混在油性食物裡,消化極慢,所以胃裡還能留下這麼多殘留,這就是鐵證,無法辯駁的鐵證。”
他的刀繼續移動,劃開附近的血管,動作依舊精準而穩定。銀刀上沾著的血呈暗紫色,黏稠得像化不開的糖漿,掛在刀身上,緩慢地滴落,砸在下麵的銅盆裡,發出“嘀嗒”的輕響,在這寂靜的大殿裡格外清晰。“你們看,血管裡的血凝滯得厲害,像凍住的粥,血流不暢,循環受阻,才會唇甲青紫,才會迅速斃命,這是毒物阻塞血脈的跡象,絕非急症。急症雖急,卻不會讓血液變得如此凝滯。”
子陽在竹簡上飛快地畫,筆尖劃過竹片,發出沙沙的響,像春蠶在啃食桑葉,專注而認真。他畫下胃腑的形狀,標注出毒物的位置和形態,又畫出相連的血管,用紅筆仔細地標出“血行凝滯”、“血管紫暗”的字樣,旁邊還詳細記錄了毒物的顏色、形態、與驗毒水的反應。“胃腑與血脈相連,毒物先入胃,再隨氣血流遍全身,阻塞脈絡,導致氣血不通,最終死亡……”他一邊畫,一邊低聲念著,確保記錄準確無誤。
殿外的宗室炸開了鍋,憤怒的聲音像潮水般湧來。有人喊“妖術惑眾”,有人罵“喪儘天良”,有人甚至撿起地上的石子,想要砸進來,卻被守在門口的侍衛攔住。侍衛們麵無表情,牢牢守著門檻,不讓任何人乾擾殿內的進程。畢竟,這是陛下特許的。
扁鵲縫合傷口時,動作輕柔得像在縫件珍貴的絲綢,每一針都均勻細密,儘可能恢複屍身的完整,表達著對死者的尊重。他用乾淨的麻布擦拭掉屍體上的血跡,動作莊重,仿佛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毒發時間應該在辰時,他辰時用了杏仁酥,巳時就出事,前後不過一個時辰,可見此毒之烈,發作之快,用心之狠毒。”
武王突然開口,聲音在香霧中回蕩,帶著威嚴,也帶著一絲被激怒的怒意。“辰時的杏仁酥,是誰送來的?經手的人都查了嗎?是誰把這毒點心送到朕的宮裡,送到朕的身邊的?”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侍衛和宮人,帶著壓迫感。
侍衛長上前一步,臉色發白,聲音都在抖,顯然也被這真相嚇到了。“回陛下,是……是魏冉府的管事親自送來的,說是給陛下的貢品,新做的杏仁酥,味道極佳。陛下嘗了一塊,覺得不錯,賞了小祿子幾塊……”
香霧突然被風吹散,露出供桌上的祖宗牌位,牌位上的金字在光下閃著冷光,像一雙雙眼睛,無聲地注視著這場驚心動魄的剖屍,注視著這被揭開的陰謀,仿佛在無聲地譴責著凶手的惡行。殿內一片寂靜,隻剩下風吹過的聲音,和眾人沉重的呼吸聲。真相,終於赤裸裸地暴露在陽光之下,無可辯駁。
第四節屍語斷案
三日後的朝會,氣氛像口燒紅的鍋,一觸即爆。殿外的陽光明明很烈,透過窗欞照進大殿,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殿內卻透著股陰森的寒意,壓得人喘不過氣。文武百官分列兩側,神色各異,有的憤怒,有的擔憂,有的則眼神閃爍,顯然與魏冉黨羽有所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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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冉的黨羽站在左側,脖子梗得像塊鐵,個個怒目圓睜,仿佛要吃人。為首的是魏冉的侄子魏昌,官居大夫,此刻出列,聲音像打雷,震得殿梁上的灰塵都簌簌落下。“不過是個近侍,死了就死了,扁鵲小題大做,竟敢剖屍褻瀆,違背秦俗,驚擾祖宗,按律當斬!請陛下嚴懲!以正綱紀!以安民心!”他身後的幾個黨羽立刻附和,聲音此起彼伏,試圖用聲勢壓倒對方。
扁鵲捧著那卷解剖記錄,竹簡上的臟腑圖畫得清晰,胃腑與血脈的關聯用紅線標出,旁邊密密麻麻寫著“毒物擴散時間與血管分布的關係”、“毒物形態特征”、“血液變化記錄”等,字字工整,力透紙背,每一個字都凝聚著心血和真相。“臣有證據,小祿子死於魏冉府送來的杏仁酥,毒是牽機藥,臣在其胃中檢出殘留,與魏冉府搜出的藥渣成分一致,分毫不差,反應相同。”
他身後的侍衛呈上一個陶罐,裡麵裝著從魏冉府搜出的藥渣,褐色的粉末與小祿子胃中的毒物一模一樣,散發著同樣的杏仁混合腥氣。“這是魏冉府的巫醫房裡找到的,藏在床板下,極為隱蔽。還搜出一本《毒經》,上麵詳細記載了牽機藥的製法、用法、下毒劑量和發作時間,與小祿子的症狀分毫不差,連唇甲青紫、血行凝滯的特征都寫得清清楚楚,這就是鐵證!不容辯駁的鐵證!”他將陶罐和《毒經》呈上,動作沉穩,目光堅定地看著武王,也看著滿朝文武。
魏冉的黨羽還在狡辯,聲音卻有些發虛,像被戳破的氣球,底氣不足。“不過是些藥渣,一本不知所謂的書,誰知道是不是栽贓陷害?魏冉大人忠心耿耿,怎會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一個奴才的命,值得這麼興師動眾嗎?”
“奴才的命也是命!”扁鵲的聲音傳遍大殿,像警鐘長鳴,震耳欲聾,“何況,這不是簡單的殺人,是弑君的前奏!是謀逆!若不是小祿子替陛下嘗了,現在躺在這裡的可能就是陛下!魏冉狼子野心,竟敢在陛下身邊安插人手,用毒物謀害,其心可誅!其罪當斬!”他的聲音擲地有聲,充滿了憤怒和正義。
羋八子坐在旁聽席上,把玩著玉簪,簪頭的鳳凰在燭火下泛著光,眼神銳利。“扁鵲先生說得對。哀家看,不僅要查,還要一查到底,看看魏冉在宮裡安插了多少人,還有多少見不得人的陰謀,是不是還有其他毒物,其他的刺殺計劃!絕不能姑息養奸!”她的聲音雖然柔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瞬間扭轉了朝堂的氣氛。
武王拍案而起,龍袍掃過案幾,青銅酒樽、玉圭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響聲,“哐當”一片,像在為這憤怒的時刻伴奏。“把魏冉從牢裡提出來,嚴刑拷打!查他府裡所有的人,所有與他來往密切的官員,一個都彆放過!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的同黨、他的陰謀全部揪出來!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下毒,竟敢覬覦朕的性命,真是好大的膽子!”他的怒吼聲在大殿裡回蕩,充滿了被侵犯的憤怒和維護統治的決心。
宗室的人沒再說話,嬴傒站在那裡,臉色複雜,看著扁鵲手裡的解剖圖,看著那些清晰的證據,突然歎了口氣,聲音裡滿是羞愧和敬佩。“扁鵲先生,是老夫固執了,是老夫守著舊俗,差點讓凶手逍遙法外,危及陛下,危及大秦。老夫向你賠罪,向陛下請罪。”他躬身行禮,態度誠懇,周圍的宗室成員也紛紛沉默,顯然也被這鐵證如山的事實說服了。
扁鵲搖搖頭,將解剖記錄遞給史官,動作鄭重。“這卷記錄,該收入《秦宮醫案》,讓後人知道,屍身會說話,醫者的刀,既能醫人,亦能斷案,更能護國安民。所謂的忌諱,在真相和性命麵前,在國家安危麵前,不值一提。醫道,不僅是救死扶傷,更是探求真相,維護正義。”
散朝後,太廟的香霧還沒散,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地上,形成一道道光柱,裡麵漂浮著細小的塵埃。小祿子的屍身已經入殮,這次蓋的是塊紅布——武王特旨,按“忠仆”禮遇安葬,追贈了爵位,賞賜了他的家人良田和錢財,讓他們能衣食無憂,也算告慰了這年輕的亡魂。
子陽摸著那卷解剖圖,竹片上還帶著點消毒用的酒氣,混合著淡淡的墨香,那是真相的味道。“先生,現在宮裡都在說,您的刀比判官筆還厲害,能讓死人開口說話,指認凶手,比任何刑具都管用。”他臉上帶著崇拜的笑容,看著扁鵲的眼神裡充滿了敬佩。
扁鵲望著太廟的頂梁,梁上的蛛網在風裡晃,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溫暖而明亮。“刀不會說話,是真相會說話。醫者的刀,不是用來嚇人的,是為了尋找真相,為了不讓更多人枉死,為了讓正義得以伸張,為了讓這世間少一些冤屈。”
夕陽透過太廟的窗欞,照在解剖圖上,紅線標注的血脈像條條河流,在竹簡上蜿蜒流淌,生動而清晰。那些線條裡,藏著比巫蠱、毒藥更有力的東西——是實證,是敢於挑戰陳規的勇氣,是醫者的刀光裡,照見的人心與天道,是真理的力量。
而魏冉的陰謀,像被這刀剖開的毒瘤,終於暴露在陽光下,一點點潰爛,直到化為灰燼。秦宮的風,似乎也因此清透了些,吹過永巷時,銅鈴的響聲裡,少了幾分陰翳,多了幾分坦蕩和清明。那些曾經籠罩在秦宮上空的燭影斧聲,那些潛藏的陰謀和殺機,終於被這把解剖刀劈開,露出了朗朗乾坤,讓正義得以昭彰,讓真相得以大白於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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