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箭出憂生
帶倒鉤的箭頭被林越隨手扔在地上,發出“當啷”一聲脆響,在油燈昏黃的光裡,那層暗紅色的鐵鏽像陳年的血痂,透著股陰冷的凶氣,讓人不寒而栗。林越用煮沸過的麻布緊緊按住趙括的傷口,血還在慢慢滲,卻比剛才平穩多了,不再是那種嚇人的噴湧狀,像一條漸漸平息的河流。
“將軍,現在感覺如何?傷口是不是好點了?”林越一邊用麻線小心地纏繞傷口,進行加壓包紮,一邊輕聲問。趙括的臉色雖然還是慘白如紙,但呼吸已經勻了些,眼神也能聚焦了,不再是剛才那種渙散的狀態。
“鬆快多了。”趙括的聲音很輕,像怕扯動傷口,每一個字都說得小心翼翼,“你那發光的玩意兒……真是個好東西,比十盞油燈都管用。”他頓了頓,看著林越,“隻是可惜,沒電了。”
旁邊的李四還在揉著他那隻酸得幾乎抬不起來的胳膊,聞言插嘴道:“將軍,那叫手機,林越兄弟說,是他家鄉的一種法器,不光能照亮,還能……還能……”他卡殼了,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些他聽不懂的“app”、“電話”,隻能含糊地說,“反正就是很厲害的一種東西!”
林越沒接話,他蹲下身,撿起那支帶鏽的箭頭。用指甲輕輕刮了刮上麵的鐵鏽,鐵鏽粉末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灰黑色的金屬,散發著一股陳舊的、陰冷的氣息。他的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他忽然想起扁鵲曾在處理一個老兵的箭傷時,對著一支生鏽的箭頭出神,說“此鐵性烈,入肉則腐,七日必發,發則抽風,牙關緊閉,角弓反張,難治”。當時他還不太明白,隻當是老人的經驗之談,現在才明白,老人說的“抽風”,就是現代醫學裡的破傷風發作,那是比箭傷本身更可怕的殺手。
“怎麼了?林越兄弟,還有什麼問題嗎?”趙括看出了他的不對勁,臉色也沉了沉,“傷口不是已經處理乾淨了嗎?血也止住了啊。”
“我怕的不是箭傷,是這個。”林越舉起箭頭,對著油燈的光,讓趙括能看清上麵的鐵鏽,“這鐵鏽不乾淨,怕是會讓傷口‘爛得蹊蹺’,比箭傷本身還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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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括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眼神裡閃過一絲驚懼。他打了十年仗,見過太多這樣的士兵——箭傷明明已經愈合,卻在幾天後突然發病,發燒,抽風,身子硬得像塊鐵,牙關緊咬,連水都灌不進去,最後像條脫水的魚一樣活活憋死。營裡的人都說是中了邪,被戰死的冤魂纏上了,現在聽林越這麼一說,才恍然大悟,原來竟是這不起眼的鐵鏽在作祟。
“那……那有法子治嗎?”趙括的聲音裡帶了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誰不怕死呢,尤其是在看到了生的希望之後。
“有法子,但是……”林越站起身,目光落在火塘裡正在燃燒的柴火上,“要用火。”
他讓李四去燒紅一塊斷矛尖,又翻箱倒櫃,找出了那罐僅剩的烈酒。這酒是前幾天打掃戰場時從秦軍屍體上搜來的,酒精度不高,卻能起點消毒的作用,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藥”了。
“會很疼。”林越看著趙括,眼神坦誠,沒有絲毫隱瞞,“比拔箭的時候還要疼得多,因為要燒到傷口裡麵去。”
趙括突然笑了,笑聲扯動了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倒吸了一口涼氣,卻依舊笑得灑脫:“我趙括這輩子,挨過的刀箭比你吃過的飯還多,還怕這點疼?你儘管動手!要是皺一下眉頭,我就不是趙括!”
林越不再猶豫,先用烈酒衝洗傷口。酒精碰到破損的皮肉,立刻帶來一陣劇烈的刺痛,趙括的身體猛地一縮,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卻硬是沒吭一聲,隻是緊緊咬著牙,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然後,他撿起李四燒紅的斷矛尖——那玩意兒通體發紅,冒著青煙,映得帳頂都泛著一層詭異的紅光,散發著灼熱的氣息。
“忍好。”林越的聲音很穩。
斷矛尖碰到傷口的瞬間,發出“滋啦”的巨響,一股白煙裹著焦糊味猛地騰起來,像一條受驚的小蛇,在帳內盤旋。趙括猛地弓起背,像一隻被沸水燙到的蝦,抓著擔架的手死死攥著木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把堅硬的木頭都捏裂了。他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卻硬是沒喊出聲,仿佛喊出聲就是一種恥辱。
李四嚇得捂住了眼睛,卻又忍不住從指縫裡偷看,隻見林越的手穩得像鐵鑄的,每一次燒灼都精準地落在傷口的不同位置,沒有一絲猶豫。他忽然想起林越曾經跟他說過“扁鵲先生逼他練了三個月的縫合,用豬膀胱練習,針腳歪一絲就必須拆掉重練,練到手指抽筋,手臂發麻,先生才說‘勉強及格’”。原來這看似輕鬆的穩,是被這樣一點點“逼”出來的。
林越燙了三下,確保傷口深處的每一個角落都被高溫灼過,才把斷矛尖扔回火塘。他拿出乾淨的麻布,重新包紮傷口,這次用的麻布上,他還特意撒了些搗碎的艾草末——這是扁鵲教的,艾草能“驅邪祟”,現代醫學研究也證明,艾草確實有一定的抑菌作用,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天然抗生素”。
“好了。”林越直起身,手心裡全是汗,比剛才拔箭時還要累,不僅僅是體力上的,更是精神上的高度緊張。
趙括癱在擔架上,臉色白得像紙,嘴唇卻抿得很緊,透著一股軍人的硬氣。“這樣……這樣就沒事了嗎?”
“隻能說風險小了些,不能保證絕對沒事。”林越實話實說,不想給他不切實際的希望,“接下來的七日是關鍵,你必須時刻注意,若覺得牙關發緊,或者脖子發硬,哪怕隻是一點點感覺,也要立刻叫我,一刻都不能等,明白嗎?”這是破傷風最早的症狀,他必須讓趙括牢牢記住。
趙括鄭重地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大概是疼得脫了力。油燈的光落在他臉上,映出刀刻般的皺紋和新舊交錯的傷疤,像在訴說一場未儘的征戰,一段飽經風霜的人生。
林越撿起地上的手機,按了按電源鍵,屏幕漆黑一片,沒有任何反應,徹底死了。他把手機揣回口袋,指尖觸到冰涼的外殼,心裡卻像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他忽然想起扁鵲說的“器可朽,道不可滅”,這手機雖然沒電了,成了一塊冰冷的廢鐵,但它在最後時刻照亮的那幾分鐘,卻可能改變一個人的生死,這就夠了。
隻是,他的眉頭依舊沒有舒展。那鐵鏽的暗紅色,在油燈下像一抹永遠也抹不去的血,沉沉地壓在他的心頭,讓他無法輕鬆。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第四節餘電微光
趙括睡著了,呼吸比剛才均勻了些,胸口的起伏也平穩了,但眉頭仍緊緊蹙著,像是在夢裡還在跟那劇烈的疼痛較勁,時不時發出一兩聲低沉的呻吟。林越坐在帳角的草堆上,借著油燈昏黃的光,仔細擦拭那把剛用過的骨刀。
刀刃上的血漬已經被擦得乾乾淨淨,露出細密的、被石頭打磨出來的紋路,像水波紋一樣,一圈圈擴散開。這把刀是他用秦軍的斷矛尖一點點磨出來的,磨了整整三天,手都磨出了泡,才終於有了現在這樣鋒利的刃口,像扁鵲那把用了三十年的青銅刀一樣,雖然樸素,卻實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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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蹲在他旁邊,用一塊乾淨的麻布小心翼翼地擦著那麵青銅盾,剛才用來反光的地方被他擦得格外亮,幾乎能照出模糊的人影,像一麵粗糙卻認真的鏡子。“林越兄弟,”他忽然開口,聲音輕得怕吵醒趙括,“那手機……真的再也亮不了了嗎?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林越低頭看了看口袋的位置,那裡鼓起一小塊,像揣著一塊冰冷的石頭。“嗯,沒電了,就像油燈沒了油,再也亮不了了。”
“就像油燈沒了油?”李四追問,眼裡滿是好奇和一絲不甘,“那它要加的‘油’,是什麼樣的?是像燈油一樣的液體,還是像柴火一樣的固體?我們找遍整個營地,能找到嗎?我去給你找!”
林越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它要的‘油’,這裡沒有。”他沒法跟李四解釋電池、充電線、充電器這些東西,就像沒法跟他解釋“破傷風杆菌”、“抗生素”一樣。在這個時代,手機就是個一次性的奇跡,亮過一次,就永遠暗下去了,再也回不來了。
李四哦了一聲,低下頭繼續擦盾,肩膀有點垮,像泄了氣的皮球。他剛才舉盾的時候,覺得那道白光是世界上最神奇的東西,亮得能劈開所有黑暗,照得所有東西都無所遁形,現在它滅了,心裡空落落的,像少了點什麼重要的東西。
林越看著他的樣子,忽然想起扁鵲藥圃裡的那盞油燈。老人總在深夜修改醫案,燈油快耗儘的時候,就往燈裡加些桐油,說“油儘了,換一種便是,光不能滅,隻要光還在,就有希望”。他忽然站起身,拍了拍李四的肩膀:“李四,明天你去營地找找,有沒有碎鏡片,或者那種打磨得很亮的銅片、鐵片,越多越好,越大塊越好。”
“找那些乾嘛?”李四抬起頭,眼裡又有了一絲光,像快要熄滅的火星又被吹了一下。
“做‘反光鏡’。”林越指著帳頂漏風的破洞,那裡能看到幾顆稀疏的星星,“多塊亮片從不同角度反光,比一盞燈、一麵盾亮多了,就算沒有手機,也能把傷口照得清清楚楚,比剛才還要亮。”
李四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被點燃的火把,瞬間有了精神:“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多找幾塊,拚在一起,從四麵八方反光,肯定比手機還亮!”他猛地站起身,又趕緊蹲下,怕吵醒趙括,壓低聲音卻難掩興奮,“我明天一早就去找,找最亮的那種!把所有能反光的東西都找來!”
林越笑了,他知道,這就是扁鵲說的“卷”——不是抱著一樣東西等死,是沒了它,也能想辦法造出替代品,甚至比原來的更好。手機沒電了,但他還有腦子,有手,有身邊這些願意幫忙、願意相信他的人,這就夠了,比什麼都重要。
他走到趙括身邊,輕輕揭開麻布的一角,傷口周圍有點紅腫,卻沒有化膿的跡象,血也確實止住了。他撒在上麵的艾草末,像一層薄薄的綠雪,散發著淡淡的、清新的藥香,在這充斥著血腥和腐爛氣息的帳內,格外珍貴。
扁鵲總說“凡外傷,七分在治,三分在養,治是救急,養是固本”,這接下來的七日觀察,比剛才的拔箭手術更重要,更需要耐心和細心。
帳外的天漸漸泛白,遠處傳來士兵換崗的腳步聲,雜著咳嗽聲和哈欠聲,還有遠處隱約的雞叫聲,宣告著新的一天即將開始。林越走到帳門口,望著天邊那抹魚肚白,像蛋清裡的一點黃,柔和而堅定地一點點擴大,驅散著最後的黑暗。
手機徹底沒電了,但天總會亮,就像希望,哪怕隻剩一絲,也能撐過最黑的夜。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機,冰冷的外殼下,仿佛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餘溫。這餘溫,不是電量,是它照亮過的那幾分鐘裡,沉澱下來的東西——是扁鵲教的“於絕境中找生機,於無路處辟新路”,是“器可朽,道不可滅”的傳承,是哪怕隻有一點光、一點希望,也要把它用到極致的執拗和勇氣。
李四已經抱著盾牌跑出去了,嘴裡念叨著“找亮片去,找最亮的亮片去”,腳步輕快得像踩著風,充滿了乾勁。林越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那麵被擦得鋥亮的青銅盾,在晨光裡反射出的微光,比手機的白光更暖,更長久,因為那裡麵,有李四的手,有他的心,有他對生的渴望和對希望的追求。
因為這光裡,有手,有腦,有心,有一代代傳下去的,不肯熄滅的希望。
帳內的油燈終於耗儘了最後一點油,燈芯“劈啪”一聲爆出個火星,徹底滅了。但帳內卻並不暗,晨光從帳縫裡鑽進來,像無數根金色的絲線,落在趙括的臉上,落在那支帶鏽的箭頭上,落在林越緊握的拳頭上,像撒了一層碎金,溫暖而明亮。
林越知道,手機的電雖然沒了,但有些東西,卻被那幾分鐘的光照亮了,從此再也不會暗下去。比如,李四眼裡重新燃起的光,比如,他自己心裡,對“傳承”這兩個字,更沉、更重、也更清晰的理解——傳承不是某件具體的東西,而是一種精神,一種在絕境中永不放棄、永遠想辦法、永遠追求光明的精神。
這種精神,比任何先進的設備都更重要,更能跨越時空,更能在黑暗中,照亮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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