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夜擲藥石
月亮像枚冰棋子,冷冷地嵌在黑沉沉的天上,把河麵照得發白,像鋪了層霜。趙軍陣地的崗哨換了班,腳步聲“沙沙”地踩過草地,帶著股揮之不去的疲憊。林越蹲在投石機後麵,布包裡的黏土塊沉甸甸的,硌得他手心發疼,心裡也七上八下的。
“林郎中,真要扔?”負責投石機的士兵叫石頭,他的胳膊上纏著繃帶,是上次攻城時被箭擦過留下的,此刻他看著那包黏土,臉都白了,“這要是被校尉知道了,咱倆都得掉腦袋!按軍法,通敵可是大罪!”
“知道。”林越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怕被月亮聽見,他指了指河對岸,“你看河對岸,秦軍的茅房都快擠爆了,他們鬨的是腸道病,上吐下瀉,這黏土能治。”
石頭的眼睛瞪得溜圓,像見了鬼一樣:“治他們?那不是幫敵人嗎?我們盼著他們病死還來不及呢!”
“是幫我們自己。”林越指著趙軍陣地的醫療帳篷,那裡還亮著微弱的光,像顆快要熄滅的星,“他們病得越重,就越沒力氣進攻,我們就能多找些草藥,多救些人。”他沒說全,心裡還有個更冒險的盤算——秦軍若因此緩攻,趙軍說不定能等到援軍,哪怕隻有一絲可能,也值得一試。
石頭還是猶豫,手在絞盤上放著,遲遲不敢動:“可……可這就是通敵啊……說出去不好聽……”
“通敵是幫他們殺自己人。”林越抓起他的手,按在冰冷的絞盤上,“這是讓他們暫時沒力氣殺人,不一樣。”他想起先生解剖感染的兔子時說的,“疫病不分敵我,能止疫的,就是良藥,管它用在誰身上。”
風突然緊了,吹得投石機的木頭“嘎吱嘎吱”響,像在呻吟。河對岸傳來秦軍的咳嗽聲,還有人罵罵咧咧地往茅房跑,動靜不小,看來病得不輕。
“快!”林越推了石頭一把,聲音裡帶著點急切,“巡邏隊快來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石頭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決心,猛地轉動絞盤,木頭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讓人心裡發緊。他小心翼翼地把布包放進投石機的兜網,月光照在上麵,能清楚地看見布料上的補丁——那是從陳五的屍布上撕下來的,帶著點說不清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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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度夠嗎?”林越緊盯著河對岸的秦軍陣地,那裡的白布帳篷特彆紮眼,像堆孤零零的墳頭,應該是他們的醫療區。
“差不多,能落在他們營中央。”石頭深吸一口氣,胸口起伏得厲害,“我數到三就放——”
“一……二……三!”
投石機的臂杆“呼”地彈起來,帶著風聲,布包在空中劃了道優美的弧線,像隻灰白色的鳥,掠過平靜的河麵,穩穩地墜向秦軍陣地。兩人死死盯著,看見布包“噗”地一聲砸在地上,接著“嘩啦”一聲散開,灰白色的黏土粉末在月光下揚起,像撒了把鹽,均勻地落在秦軍的帳篷頂上、草堆裡。
“成了!”石頭的聲音發顫,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有種莫名的興奮。
林越卻沒動,隻是望著河對岸,秦軍營地果然亂了一陣,有人舉著火把照過來,罵罵咧咧的,大概以為是趙軍扔的石頭或者臟東西,沒人在意那散落在地上的灰白色粉末,很快就又安靜下來。
“走!”林越拉著石頭往帳篷跑,剛拐過一個彎,就撞見李敢帶著巡邏隊過來,火把的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像張巨大的網。
“你們在這兒乾什麼?”李敢的聲音像淬了冰,冷冰冰的,目光銳利地掃過他們身後的投石機,顯然起了疑心。
石頭嚇得腿一軟,差點跪下,林越卻往前一步,擋住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沒什麼,檢查投石機,怕夜裡被風吹壞了,影響明天使用。”
李敢的目光落在他手裡攥著的布包碎片上,瞳孔猛地縮了縮:“扔了什麼?”
“沒什麼。”林越的心跳得像擂鼓,咚咚直響,臉上卻逼著自己平靜,“些沒用的草藥渣,扔過去惡心他們一下,讓他們也睡不安穩。”
李敢盯著他看了半晌,火把的光在他臉上跳動,忽明忽暗,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最後,他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點冷意:“林郎中,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要是明天秦軍還來喊話,或者發起進攻,我第一個劈了你。”
巡邏隊的腳步聲漸漸遠了,石頭才敢大口喘氣,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我的娘……嚇死我了……剛才我以為死定了……”
林越沒說話,隻是望著河對岸,那裡的火把還在亂晃,卻沒什麼特彆的異動。他知道,這步棋走得太險,像在懸崖上走鋼絲,可他彆無選擇,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先生說過“醫道如棋,落子無悔”,現在他落了子,不管輸贏,都得扛著,不能後悔。
夜風裡,似乎還能聽見秦軍的罵聲,混著拉肚子的呻吟,格外清晰。林越往醫療帳篷走,布包碎片還攥在手裡,黏土的粉末蹭在掌心,像層薄薄的霜。
他不知道這包黏土能不能真的讓秦軍的腹瀉好些,但至少,能讓他們今晚睡不好覺,讓趙軍的傷兵們,多活一個晚上。
這就夠了。
第四節醫道無界
天剛蒙蒙亮,林越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歡呼吵醒。他心裡一緊,以為秦軍打過來了,抓起身邊的藥箱就往外衝——卻看見士兵們擠在河邊,指著對岸,手舞足蹈,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興奮。
“秦軍沒列陣!”
“他們的人都在拉肚子!跑茅房跑得腿都軟了!站都站不穩!”
“你看那片白粉末!林郎中扔的藥真管用!”
林越往河對岸望,秦軍的營地果然亂成一團,沒人舉木牌喊話了,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和罵聲,有人捂著肚子蹲在地上,臉色慘白,有人被同伴架著往茅房拖,隊列散得像盤沙,毫無戰鬥力可言。
“真成了……”石頭跑過來,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笑,眼角還有點濕潤,“我剛才看見秦軍的醫者在營地亂跑,手裡拿著藥罐,忙得腳不沾地,焦頭爛額的!”
醫療帳篷裡,胡郎中正在給傷兵換藥,雖然還是缺藥,但氣氛明顯不一樣了,不再是之前那種死氣沉沉的絕望。那個昨天想當人質的士兵端著水碗,正給一個膿毒血症的傷兵喂水,動作笨手笨腳,卻很認真,小心翼翼的。
“慢點喝……喝了有力氣……”
“謝謝……”傷兵的聲音很輕,卻不再是之前的絕望,眼睛裡有了點微弱的活氣,像顆剛破土的芽。
李敢走進來,鎧甲上的露水還沒乾,亮晶晶的。他沒看林越,隻是默默地盯著那些傷兵,看了一會兒,突然對胡郎中說:“多燒點熱水,讓弟兄們泡泡腳,暖暖身子,驅散點寒氣。”
胡郎中愣了愣,趕緊點頭答應,林越卻知道,這是李敢在變相示好,或者說,是一種默認。
“林郎中,”李敢轉身時,終於看了他一眼,語氣還是硬邦邦的,帶著點不自在,“你那黏土……真能治拉肚子?”
“能。”林越點點頭,語氣平靜,“先生的書裡寫的,叫蒙脫石,能吸附毒素,效果很好。”
李敢沒說話,轉身往外走,快到門口時突然停下,聲音很輕,像在自言自語,卻清晰地傳進林越耳朵裡:“秦軍要是再鬨幾天,說不定……說不定我們能等到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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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越走到帳篷外,陽光正好,暖暖地照在身上,很舒服。河麵上波光粼粼,像撒了層金子。秦軍營地的混亂還在繼續,他們的醫者穿著麻布褂子,在營裡穿梭,像隻沒頭的蒼蠅——林越突然覺得,那或許也是個跟他一樣的醫者,對著滿地的病號,發愁沒藥,心疼那些受苦的人,不管他們是哪一方的。
他摸了摸懷裡的《本草》殘頁,先生在上麵批注過:“醫者,治人不治陣,醫病不醫敵。”當時不太懂,此刻才明白,這不是說醫者要敵我不分,是說在傷病麵前,醫者的對手隻有痛苦,沒有陣營,救死扶傷是本分,無關其他。
秦軍的腹瀉或許能緩解趙軍的壓力,但林越知道,這隻是暫時的。戰爭還沒結束,傷痛還在繼續,他要做的,是趁著這喘息的功夫,多找些草藥,多救些人,不管是趙軍,還是未來可能出現在他帳篷裡的、放下武器的秦軍傷兵。
河對岸的風又起了,這次沒帶喊話聲,隻有秦軍的咳嗽和罵聲,像支雜亂的曲子。林越望著那片散落著黏土粉末的營地,突然覺得,自己扔過去的不隻是藥石,還有先生教他的那句話——
“醫道無界,唯救人為大。”
他轉身往山穀走,該去挖草藥了,趁秦軍還在拉肚子,趁陽光正好,趁還有人等著那句“挺住,會好的”。路還很長,但至少,現在有了點希望,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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