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門推開的瞬間，濃膩的油香裹著焦糊的腥氣撲麵而來，嗆得阿吉猛地捂住口鼻。眼前不是預想的黑暗，而是條鋪著暗紅色木地板的長廊，木板縫裡滲著半透明的油珠，踩上去“吱呀”作響，像是有無數細牙在底下啃噬木頭。
“跟著鏡裡油路走，彆踩空。”蘇九璃攥著林秀那麵裂了紋的化妝鏡，鏡麵油光映出的歪扭路徑，恰好與長廊地麵重合——油光裡每隔三步就有個泛白的“油”字，和紅門上的字跡一模一樣，“兩側的門彆碰，銅環沾了屍油，碰了就會被怨魂纏上。”
林野走在最前，銅碗懸在身前，碗裡的屍油沒晃出半分漣漪，反倒隨著腳步泛起細碎的微光，勉強照亮腳下半米路。他盯著油麵，忽然發現碗底“油”字的筆畫裡，嵌著些發絲樣的東西，被油泡得發脹，像是人的頭發。
“走了這麼久，怎麼還沒到儘頭？”阿吉縮在最後，聲音發顫，“而且……我總覺得身後有人呼氣，涼颼颼的。”
他話音剛落，長廊兩側的木門突然“吱呀”一聲齊齊半開。門縫裡飄出更濃的油香，隱約能看見門內擺著發黑的木床，被褥上沾著油垢，像是剛有人起身，床沿還留著個濕漉漉的人形印子。林秀手裡的鏡子猛地晃了晃，鏡麵油光裡的“油”字少了兩個，取而代之的是個模糊人影——正貼在阿吉身後的門縫上，臉貼著木頭往外看，眼睛是兩個黑洞，嘴角掛著油亮的笑。
“彆回頭！”蘇九璃厲聲喝止，“是怨魂勾你，一回頭就會被拉進門裡，用你的魂浸燈！”
阿吉嚇得趕緊縮脖子，腳步慌亂間踩在油珠上，整個人往前撲去，手背重重按在一扇門的銅環上。銅環冰涼黏膩，阿吉剛碰到就尖叫起來——手背上瞬間泛起個黑印，形狀和銅環分毫不差，還在往四周擴散，像熱油燙過的疤。
“用殘頁擦！”蘇九璃慌忙掏出那張浸過屍油的老宅子殘頁，按在阿吉手背上。黑印碰到殘頁上的油珠，“滋啦”一聲縮成個小紅點，“這是‘吸魂門’，銅環裹著死囚的屍油，碰了就會被纏上。”她把殘頁塞給阿吉，“拿著它，能擋擋油邪。”
就在這時，長廊儘頭傳來個溫和的聲音，帶著笑意：“幾位客人，怎麼走得這樣慢？油客房快到了。”
四人抬頭望去，儘頭站著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胸前彆著枚銅製徽章，刻著“經理”二字，徽章邊緣還沾著點油垢。男人手裡端著個托盤，上麵擺著四盞小油燈，燈油泛著詭異的黃光，照在地上卻沒有影子——正是任務裡提過的屍油燈。
“你是這旅館的經理？”林野握緊銅碗，目光掃過男人的腳：他的皮鞋踩在油浸的地板上，竟沒沾半點油珠，反倒像飄在半空，“這旅館裡，還有其他客人？”
“算上幾位，共十三位客人。”經理笑著上前，腳步輕得沒有聲響，“都是來參加‘三魂油’試煉的，其餘九位已在油客房外等候。”他把托盤遞過來，“這是引路燈，拿著它順著油香走，切記彆讓燈滅了——燈滅了，可就找不著路了。”
林秀盯著托盤裡的油燈，聲音發顫：“我兄弟阿魚，是不是也在這兒？他是不是也拿著這樣的燈？”
經理臉上的笑頓了頓，眼神掠過林秀手裡的鏡子，語氣依舊溫和：“阿魚先生確實在，他拿著燈，在油客房裡等你呢。”他遞過一盞油燈，“快拿著吧，晚了，燈油可就涼透了。”
林野突然注意到，經理的袖口沾著點暗紅的油，和老宅子紅泥裡的油一模一樣；而且他說話時嘴角始終笑著，卻沒露出半顆牙齒——像是嘴唇被油粘住，裹著個空蕩蕩的嘴腔。“其他客人，都是些什麼人？”林野沒接油燈，反而追問，“他們也在找‘三魂油’？”
“都是來尋人的、解怨的。”經理笑著指了指兩側的門，“有的客人急著見熟人，已經進了‘迎客門’，用自己的油換熟人的魂呢。”他的手指剛劃過一扇門，門縫裡突然傳出阿魚的聲音：“姐，我在這兒！經理說你來了，快進來！”
林秀手裡的油燈猛地晃了晃，燈油濺出幾滴，落在地板上瞬間滲進去。木板縫裡傳來“咕嘟”聲，像是有東西在底下喝油。她剛要推門，林野一把拽住她：“彆信！他說其他客人在油客房外等，卻又說阿魚在房裡，話裡全是‘油’和‘燈’，根本沒提‘三魂油’——這是在引我們上當！”
蘇九璃突然湊近經理，盯著他胸前的徽章：“這徽章是用什麼做的？我怎麼看著，像人的指骨磨的？”
經理臉上的笑瞬間僵住，眼神變得陰冷，嘴角的油亮皮膚慢慢裂開，露出裡麵黑漆漆的洞：“小姑娘，彆亂說，這是老槐木做的。”話音剛落，徽章“啪”地裂開，掉在地上——裡麵裹著半根指骨，沾著油垢，和銅碗裡的油一模一樣。
長廊儘頭突然傳來蒼老的咳嗽聲：“阿福，客人來了，怎麼不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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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猛地回頭，臉上的陰冷瞬間褪去，又變回溫和模樣：“媽，我這就帶客人過去。”他轉身對四人說，“這是我母親，當年旅館著火，她被客人救了，現在幫著照看旅館。”
四人望去，陰影裡慢慢走出個老太太，穿深藍色對襟衫，頭發花白，手裡拄著根拐杖，杖頭是銅製油壺形狀。她的腳步很慢，拐杖敲在地板上“篤篤”響，木板縫裡的油珠竟順著聲音往拐杖方向聚，像是被吸著走。
“這是周老太。”經理介紹道，“她最疼客人，會幫你們找著油客房的。”
林秀盯著周老太的手——手指又細又長，指甲蓋泛著油光，比正常人長三倍，和紅門後伸出來的手一模一樣。而且老太太的臉雖布滿皺紋，卻泛著層油亮，像是被屍油浸過，眼睛半眯著，看不見瞳孔，隻有兩個黑洞洞的縫，正盯著林秀手裡的油燈。
“姑娘，你手裡的燈，是阿魚那孩子的吧？”周老太突然開口，聲音黏著油味，“他剛才還跟我念叨，說姐姐要來。”她往前走兩步，拐杖敲出個油窪，油麵裡浮起串紅繩手鏈的影子——正是阿魚常年戴的那串，“這是他落在我這兒的，拿著它，就能找著他了。”
林秀剛要伸手去碰油窪裡的影子，蘇九璃突然拽住她：“彆碰！她不是人！你看她的腳，根本沒沾地，是飄著的！拐杖頭是用死囚頭骨磨的，你沒聞見那股屍油腥氣？”
周老太臉上的笑瞬間消失，眼睛猛地睜開，黑洞洞的瞳孔裡滲出油珠，順著臉頰往下淌：“既然看出來了，那就彆走了，留在這兒當燈油吧！”
她話音剛落，兩側的門全部打開，無數沾著油垢的手從門裡伸出來，抓向四人的腳踝。木板縫裡的油珠“咕嘟”冒泡，像是有東西要鑽出來。經理臉上的皮徹底裂開，露出黑漆漆的腔子，托盤掉在地上，油燈摔進油窪裡，燈油濺在那些手上，發出“滋啦”的燙響，可手卻抓得更緊了。
“往油客房跑！”林野拽著林秀往前衝，銅碗裡的屍油突然泛起強光，照亮長廊儘頭的石門——門上刻著“油客房”三個字，用油寫的筆畫還在往下淌，“那才是真的油客房！他們是怨魂變的，想把我們當燈油！”
四人順著強光往前跑，身後傳來周老太尖細的笑聲，混著經理空洞的喊：“跑吧！進了油客房，也得用你們的油填燈碗！”
石門就在眼前，林野伸手去推，指尖剛碰到油字，手心突然發麻——門後的油香裡，傳來十三盞油燈“咕嘟”的聲響，像是在等著他們進去，填滿那空了的燈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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