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石的柴刀旁退開時，林野掌心還沾著銅鐘擺沁出的薄霜——方才陳石喊出“亥時收魂”時，鐘擺突然死死指向灶房方向，那裡的霧正順著門縫往院裡滲，白得發稠，像裹了層墳土。
“快回屋。”蘇九璃拽住林野的胳膊，懷表鏈在她指間纏了兩圈，鏈節上的血漬被霧一浸，竟泛出青黑色，“這霧是‘鐘煞霧’，沾到皮膚會留刻痕，刻痕和老鐘刻度對上時，人就會被拖去補鐘。”
四人往灶房後的大屋跑，霧已經漫到腳踝，踩在霧裡像踩在冰冷的水裡，鞋底時不時碰到些硬邦邦的東西——阿吉彎腰摸了一把，指尖沾著點碎骨渣，骨頭上的刻痕和肉湯裡的一模一樣：“野哥，這霧裡摻著墳土，還有……人骨頭！”
剛推開門，屋裡的霧比屋外更濃，能見度不足三尺，牆角的乾草堆在霧裡像團蜷縮的人影。陸疤反手關上門，背靠著門板喘氣，指尖突然碰到個冰涼的東西——是門後掛著的半截舊鐘，鐘麵裂著道大縫，指針倒指“亥時”，鐘擺上纏著根女人的長發，和穿淺粉裙女生馬尾上的發絲一模一樣。
“彆碰那鐘。”林野把銅鐘擺放在桌中央，鐘擺“嗒嗒”輕晃，霧裡的碎骨渣突然順著鐘擺的方向往桌底聚，“這鐘是‘引魂鐘’，陳石故意掛在門後，就是想讓霧裡的鐘煞順著鐘擺找過來。”
蘇九璃蹲下身，指尖劃過桌底聚起的碎骨渣，突然摸到塊帶刻痕的骨片：“這是橈骨，從骨齡看是個女生的，刻痕是‘亥時’刻度——是那個穿淺粉裙的女生，她已經被鐘煞拆了骨頭，剛才的哭喊聲，是鐘鬼用她的魂仿的。”
阿吉剛要說話，隔壁302房突然傳來男女調笑的聲音，囂張得刺破霧的沉悶——是那對從進血門就摟在一起的情侶，男的叫趙磊，女的叫李娜，剛才喝肉湯時，趙磊還把沒喝完的湯潑在地上，說“鐘鬼來了也得給老子讓道”。
“這倆是瘋了？”阿吉皺著眉，“沒聽見陳石說亥時要收魂？還敢這麼吵。”
林野走到窗邊，霧氣透著窗紙進來，在玻璃上凝出層水膜，隱約能看見302房的燈還亮著，窗紙上映著兩個交纏的人影。“不是瘋了。”他指了指窗紙上映出的影子，“李娜的影子比正常人大一圈，而且影子的手是反著的——她早就被鐘煞纏上了，趙磊沒發現，還在跟‘鐘鬼仿的魂’親熱。”
蘇九璃把懷表鏈放在銅鐘擺旁，鏈節突然吸附起霧裡的碎骨渣，拚出個殘缺的鐘麵：“時殉會的‘鐘墳局’裡，‘親熱’是大忌。”她指著鐘麵上的缺口，“鐘鬼靠‘活人的陽氣’補魂，情侶親熱時陽氣最盛，正好成了鐘鬼的‘養料’——而且李娜的名字裡帶‘娜’，和‘鐘’的古音相近，時殉會選她當‘鐘引’，就是看中了這點。”
霧裡突然傳來“吱呀”一聲門響，是302房的門開了。透過水膜，林野看見李娜穿著睡衣站在門口，頭發濕漉漉的，像是剛洗過澡，可她身上的睡衣竟在滴水，滴在地上的不是水，是暗紅色的血——和肉湯裡的血漬一模一樣。
“趙磊，我去灶房燒點水，你等我。”李娜的聲音隔著霧傳過來，甜得發膩，可她的嘴根本沒動，聲音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像鐘擺摩擦鐘壁的聲響。
趙磊在屋裡應了一聲，沒出門。李娜踩著霧往灶房走，她的腳根本沒沾地，是飄著的，睡衣下擺掃過霧裡的碎骨渣，骨渣竟跟著她走，在地上拚出條通往灶房的骨路——那是鐘鬼在給她“引路”，引她去灶房的“吹火口”。
“灶房的吹火口連通老鐘的鐘芯。”蘇九璃突然站起來，銅鐘擺劇烈晃動，指向灶房方向，“陳石燉肉湯時，就是用吹火口的火——那火不是普通的火，是‘鐘骨火’，燒的是‘成佛者’的骨頭，吹火的人，會被火勾走魂魄，變成新的‘吹火鬼’，替鐘鬼燒骨頭。”
陸疤摸出兜裡的懷表鏈，鏈節上的血漬突然發燙：“李娜不是去燒開水，是被鐘鬼引去吹火——她剛才和趙磊親熱，陽氣耗得差不多了，正好當‘吹火鬼’的替身。”
林野推開一條門縫，霧裡傳來李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灶房。突然，灶房方向傳來“呼”的一聲，像是有人在吹火，緊接著，一陣淒厲的慘叫劃破霧幕——是李娜的聲音，可慘叫隻持續了一秒，就變成了鐘擺“嗒嗒”的聲響，和老鐘倒轉的聲音一模一樣。
“完了，她成吹火鬼了。”阿吉攥緊拳頭，“那趙磊還在屋裡傻等著，下一個就是他！”
蘇九璃搖了搖頭，把銅鐘擺舉起來，鐘擺此刻倒指“子時”：“下一個不是趙磊，是陳石。”她指著霧裡的骨路，骨路從302房到灶房，又從灶房延伸到村長的屋，“李娜吹火時，燒的是陳石弟弟的頭骨——鐘芯裡的頭骨被燒，陳石作為‘養鐘人’，會被鐘鬼反噬，亥時的第三聲鐘響，收的是陳石的魂。”
林野突然想起陳石後頸的“成”字，還有他說的“我弟早就成了老鐘的一部分”——陳石沒說謊，可他隱瞞了一件事：養鐘人一旦替鐘鬼引夠三個活人，就會被鐘鬼反噬，用自己的骨頭補鐘芯的缺口，而李娜是第三個，所以陳石的死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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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裡突然傳來“咚”的一聲鐘響，是老鐘的聲音，比之前的都沉，震得窗紙直晃。林野看向302房，窗紙上映著的趙磊人影突然僵住，他的手正摸著脖子，脖子上竟出現了一道青黑色的刻痕，和老鐘“亥時”的刻度一模一樣——那是李娜吹火時，鐘骨火濺到他身上的刻痕，刻痕一成型，鐘鬼就會來收他的魂。
“趙磊的刻痕快成型了。”陸疤盯著窗紙，“我們得去灶房，阻止李娜繼續吹火——不然火越燒越旺，鐘芯裡的頭骨會被燒碎，到時候整個鐘墳村的人，包括我們，都會被鐘鬼當成‘新鐘骨’。”
林野點頭，把銅鐘擺塞進兜裡，懷表鏈纏在手腕上：“但不能硬闖。”他指了指門縫外的骨路，“骨路是鐘鬼設的陷阱，踩上去就會被骨渣纏上，變成‘骨路的一部分’。我們得跟著李娜留下的血漬走，血漬是懷表鏈的血，能暫時擋住骨渣。”
霧裡的鐘響又傳來一聲，是第二聲，震得地上的碎骨渣都在抖。灶房方向的“嗒嗒”聲越來越響，像是有無數個鐘擺在同時晃動，又像是無數根骨頭在摩擦——李娜還在吹火，鐘骨火越燒越旺，老鐘的倒轉指針，已經快指向“子時”了。
林野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霧裡的血漬泛著青黑色的光，像條通往地獄的路。他知道，這次去灶房，不僅要救趙磊，還要查清陳石隱瞞的事——鐘芯裡除了他弟弟的頭骨，還有沒有前村長的骨頭？“成佛”紙條上的刻痕，是不是就藏在吹火口的火裡？
霧裡突然飄來一股焦糊味，是骨頭被燒的味道，和肉湯裡的鐵鏽味混在一起，嗆得人喉嚨發疼。陸疤拽住林野的胳膊，指了指灶房的方向：“吹火口的火亮起來了，我們得快點——再晚，趙磊就被刻痕吞了，陳石也該被鐘鬼反噬了。”
四人踩著血漬往灶房走，霧裡的碎骨渣在他們腳邊打轉，卻不敢靠近血漬。遠處302房傳來趙磊的慘叫，是刻痕開始吞噬他的魂了。灶房的“嗒嗒”聲越來越響，像在催他們——催他們走進鐘鬼布下的下一個陷阱，也催他們解開“鐘表墳場倒轉指針”的最後一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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