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指尖還沾著未乾的涼意，那隻從鐘樓陰影裡拖出來的“手”正趴在他腳邊——沒有皮膚，猩紅的肌肉纖維像被扯散的棉線裹著白骨，指骨節上卻嵌著枚黃銅色的鐘表齒輪，齒輪齒牙間還掛著半片帶毛囊的人皮，風一吹，人皮就貼著齒輪轉半圈，發出“哢嗒、哢嗒”的輕響，像誰在暗處數著心跳。
“這不是昨晚跟著李娜男友的那隻嗎？”阿吉的聲音發顫，他往後縮了縮，後背撞在身後刻滿羅馬數字的石碑上，石碑震了震，頂端掛著的鏽蝕懷表突然“啪”地彈開表蓋，指針不是順時針轉，而是像被無形的手捏住，硬生生往回倒，從淩晨三點倒回午夜十二點，最後卡在十二點零三分，表針再也不動了。
蘇九璃蹲下身，指尖懸在無皮手的掌紋上方，沒敢碰。掌心裡沒有紋路，隻有三道深可見骨的刻痕，刻痕裡嵌著乾涸的黑血，拚成了一個歪歪扭扭的“3”。“昨晚李娜說，她聽見男友在門外喊她名字，聲音越來越近，然後突然沒了動靜，隻聽見齒輪轉動的聲音。”她抬頭看向林野，眼神發沉，“當時我們在301房，離302隻有一牆之隔，卻什麼都沒聽見——除了十二點那陣倒轉的鐘聲。”
陸疤靠在鐘樓的磚牆上，她胳膊上那道從肩到肘的疤痕在晨光裡泛著淡粉色，手裡把玩著一枚撿來的舊表針，表針尖端沾著點暗紅的東西。“不止這隻手。”她朝不遠處的墳堆抬了抬下巴，“那邊第三塊石碑下，露著半條腿，也是沒皮的，膝蓋上嵌著個停了的懷表，時間跟阿吉撞響的那隻一樣，十二點零三分。”
林野站起身，往陸疤指的方向走。墳場裡的石碑都長得一樣，碑頂都掛著懷表或掛鐘，每一個鐘表的指針都是倒轉的，有的倒轉到淩晨兩點，有的倒轉到十一點，隻有嵌在無皮肢體上的鐘表，全停在十二點零三分。他走到第三塊石碑前，果然看見半條無皮的腿從土堆裡伸出來，膝蓋上的懷表表殼裂著縫，表蓋內側貼著一張小紙片，紙片上是用指甲刻的字，字是反的，像從鏡子裡看的一樣：“他看見我了，看見我的手了。”
“是李娜男友寫的？”阿吉湊過來，剛想伸手去揭紙片，被蘇九璃一把拉住。“彆碰！”她的聲音陡然提高，“昨晚我摸過302房的門把手，把手上有齒輪油的味道，還有……”她頓了頓，喉結動了動，“還有點溫熱的、像血的東西，但當時我沒在意，以為是灰塵。現在想想，那時候他可能已經出事了，而我們聽見的倒轉鐘聲，根本不是鐘樓發出來的，是從302門外傳來的。”
突然，302房的方向傳來一聲悶響，像是門被撞開。林野拔腿就跑，其他人跟在後麵。302房的門確實開著，門框上沾著暗紅的肉屑，地上鋪著一道無皮的腳印，從門口一直延伸到床底。李娜不在床上，被子被掀到地上，床單上沒有血，隻有密密麻麻的齒輪壓痕，像誰用齒輪在上麵滾過一樣。
“李娜呢？”阿吉喊了一聲，沒人應。床底傳來細微的“沙沙”聲，林野蹲下身，伸手去拉床簾——床底沒有李娜，隻有一隻無皮的胳膊，胳膊肘彎著，手裡攥著半塊帶血的表蒙子，表蒙子上映著一個模糊的影子，影子沒有皮，手裡拿著個正在倒轉的懷表，懷表指針正從十二點零三分倒回十二點，而影子的身後，站著個穿白裙子的人，是李娜，她閉著眼，臉色慘白，像被定住了一樣。
“小心！”陸疤突然衝過來，一把將林野拉開。就在林野離開的瞬間，床底的無皮胳膊突然彈了起來，指甲長得像鐵鉤，往林野剛才的位置抓去，抓空後，胳膊“啪”地砸在地上，肌肉纖維裡的齒輪突然飛速倒轉，發出刺耳的“嘎吱”聲，最後“哢”的一聲，齒輪斷了，胳膊也不動了。
蘇九璃走到床前，伸手碰了碰李娜的肩膀，李娜沒反應。她又摸了摸李娜的手腕，脈搏還在跳，就是眼皮緊閉，怎麼喊都不醒。“她暈過去了，昨晚應該是親眼看見什麼了。”蘇九璃掀開李娜的手，李娜的掌心也有三道刻痕，跟無皮手掌上的一樣，隻是刻痕更淺，還沒流血，“她的掌紋被人刮過，刮痕的形狀，跟嵌在無皮手上的齒輪齒牙對上了。”
林野看著地上的無皮肢體，又看了看那些倒轉的鐘表，突然想起昨晚鐘樓的鐘聲。十二點的鐘聲本該敲十二下，昨晚卻隻敲了十一下，最後一下沒敲出來，反而傳來齒輪倒轉的聲音。“倒轉的指針不是在倒轉時間，是在倒轉‘看見’的順序。”他突然開口，聲音有點啞，“李娜男友看見的是無皮鬼的手，所以無皮手先出現；然後他看見的是鬼的腿，腿就跟著出現；如果他最後看見的是鬼的臉……”
話沒說完，阿吉突然指著門口尖叫起來：“那是什麼！”
門口站著個沒有皮膚的人，全身的肌肉都暴露在外，像被剝了皮的動物，它的脖子上嵌著一個巨大的掛鐘，鐘麵裂著縫，指針正從十二點零三分往回倒，倒到十一點五十九分的時候，掛鐘“當”地響了一聲——跟昨晚漏了的那一聲鐘聲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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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皮鬼的臉對著李娜，它沒有眼睛，隻有兩個黑洞洞的窟窿，窟窿裡嵌著兩枚小小的齒輪，齒輪轉了轉，突然朝著林野他們的方向“哢嗒”一聲，掛鐘的指針停了，停在十一點五十九分零三秒。
陸疤突然抓住林野的胳膊，她的手冰涼：“不對，我們的懷表……”林野低頭看自己口袋裡的懷表，表蓋不知什麼時候開了，指針正從淩晨四點往回倒，倒向十二點，而表針上，沾著一點跟無皮鬼身上一樣的暗紅肌肉纖維。
蘇九璃突然看向李娜的臉，李娜的眼皮在動，像是要醒過來。“她要看見鬼了。”蘇九璃的聲音發緊，“無皮鬼在倒轉我們看見它的順序，從肢體到全身，現在輪到李娜了——輪到我們了。”
無皮鬼的掛鐘又響了一聲，這次是倒著響的，從一聲倒回零聲，鐘麵突然裂開，裡麵掉出一張紙條，紙條飄到林野腳邊，上麵是用黑血寫的字，這次是正的：“你們聽見的不是鐘聲，是我剝下皮膚時，齒輪轉的聲音。”
阿吉腿一軟，坐在了地上，他指著無皮鬼的手，手正慢慢抬起來，指甲上掛著半片人皮，人皮上有個熟悉的胎記——是李娜男友的。“他的皮……被鬼剝下來當齒輪了？”
林野沒說話，他盯著無皮鬼脖子上的掛鐘，突然發現鐘麵上的羅馬數字是反的，跟之前那張紙片上的字一樣。反的數字，倒轉的指針，被剝掉的皮膚，停在十二點零三分的時間……這些東西像拚圖一樣在他腦子裡轉，最後卡在一個點上：昨晚十二點，他們聽見的倒轉鐘聲，其實是無皮鬼在“組裝”自己——用李娜男友的皮，還有那些倒轉的鐘表。
而現在，無皮鬼的掛鐘指針又開始倒轉了，從十一點五十九分倒向十一點五十八分，倒向他們還沒發現無皮手的時候。林野突然明白，倒轉的不是時間，是“已經發生的事”——鬼在把他們看見的恐怖，一點一點倒回去，倒到最開始的時候，倒到他們還沒察覺的時候，然後再重新來一遍，直到所有人都被剝掉皮膚，嵌進鐘表裡，成為墳場裡新的“指針”。
李娜突然哼了一聲，眼皮慢慢睜開。她的眼睛裡沒有焦點，直勾勾地盯著無皮鬼的臉，嘴角突然咧開一個詭異的笑，聲音像被齒輪卡住一樣：“我看見你了……看見你的鐘了……”
無皮鬼脖子上的掛鐘“當”地響了第三聲，指針停在十一點五十八分零三秒。林野口袋裡的懷表突然“啪”地合上，表蓋內側，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道刻痕，刻痕裡嵌著點黑血，跟無皮手掌上的刻痕，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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