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在守墓人小屋後牆的破洞處找到陳實時，男人正把臉埋在一堆枯草裡，後背劇烈起伏，像頭受驚的獸。他懷裡緊緊摟著個鐵皮飯盒，飯盒縫隙裡滲著的黑色油汙，順著草葉往下淌，在地上積成一小灘，映出頭頂鐘墳倒轉的指針影子。
“陳叔，阿明的屍體從齒輪裡消失時，你是不是在附近？”林野放輕腳步靠近，指尖攥著半塊羅盤——方才救李娜時羅盤被厲鬼的機油蝕出了黑斑，此刻指針仍在微微顫動，始終朝著主鐘墳的方向。
陳實猛地抬頭，臉上沾著枯草和油汙，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林野的手腕：“沒消失……是‘走’了！跟著鐘擺的聲音走的！”他突然把飯盒往林野麵前一推，盒蓋“哐當”掉在地上，裡麵根本沒有飯，隻有幾粒沾著機油的白米粒，像嵌在黑泥裡的碎骨，“你看！早上我蒸的飯團，現在隻剩這些了——就像上次那個戴表的女人，最後也變成這樣，一粒一粒，融進油裡！”
蘇九璃扶著李娜剛走到門口，聽見這話，李娜的臉“唰”地白了，下意識按住手腕——那道淡下去的表影又浮現出來，皮膚下的齒輪轉動聲隔著衣料都能隱約聽見，“我、我手腕上的表……會不會也讓我變成這樣？”
“先彆急。”蘇九璃蹲下身，指尖避開飯盒裡的油汙，輕輕碰了碰陳實的胳膊，“陳叔，你說屍體跟著鐘擺走，是哪座鐘的鐘擺？走的時候，有沒有發出特彆的聲音？”
陳實的目光突然定住，直直望向小屋外最高的主鐘墳——那座鐘的鐘擺本該是靜止的，此刻竟在無風的正午輕輕晃動，鐘麵停在十一點五十九分的分針，不知何時多了道細細的血痕，像被什麼東西刮過，而鐘擺晃動的頻率，竟和李娜手腕上的齒輪轉動聲完全一致。
“就是那座‘老鐘’！”陳實的聲音發顫，抓著林野的胳膊不放，指甲幾乎嵌進對方皮肉裡，“墳場裡所有鐘都是它的‘崽’，表針倒轉是在‘數人’，數到誰，誰的骨頭裡就會長出鐘點——你看我！”他猛地擼起袖子，小臂上沒有表，卻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刻痕，橫一道豎一道，拚成一個個歪歪扭扭的羅馬數字，“這些都是老鐘刻的！它說十二點一到，所有‘帶鐘點的人’，都要填進它的齒輪裡！”
林野心頭一震，低頭看向陳實的刻痕——最底下一道刻痕是“xii”，邊緣還沾著新鮮的油汙，像是剛刻上去不久。他突然想起阿明屍體手腕上的表，表殼內側似乎也有類似的刻痕，當時沒在意，現在想來，那根本不是出廠標記，是厲鬼留下的“編號”。
“先回營地。”林野扶著陳實起身，目光掃過小屋牆角——那裡堆著幾截生鏽的齒輪，齒輪齒縫裡纏著幾縷灰發，和陳實頭上的頭發一模一樣，“阿吉，陸疤，盯著主鐘墳的動靜，一旦鐘擺加快，立刻示警。”
臨時營地設在墳場入口的廢棄鐘樓裡，陽光從破碎的窗欞照進來，落在地上的壓縮餅乾包裝袋上。阿吉剛拆開一包餅乾，就被陸疤一把奪過：“彆吃！”她指著包裝袋上的生產日期——原本印著數字的地方，竟被黑色油汙覆蓋，慢慢暈開成一個鐘表圖案，指針倒著指在“xi”的位置，“這油汙和陳叔飯盒裡的一樣，是老鐘的‘標記’。”
蘇九璃把李娜扶到牆角坐下，拿出羅盤放在她手腕上方——羅盤指針瘋狂轉動，最後死死指向主鐘墳的方向，指針尖端滲出細小的血珠，滴在李娜手腕上，那道表影竟暫時淡了些。“陳叔，你說老鐘要‘填齒輪’，上次填的是誰？”她一邊盯著羅盤，一邊追問。
陳實抱著飯盒縮在角落，手指反複摩挲盒壁上的刻痕：“是個穿紅衣服的女人，手腕上長著和李娜一樣的表……最後表針轉到十二，她就走進老鐘的齒輪裡了，走之前，把這個飯盒塞給了我，說‘下一個是你’。”他突然哭起來，眼淚混著油汙往下淌，“我不想填齒輪！我就在骨頭裡刻鐘點，刻一個，老鐘就慢一點……可它還是在數，數到李娜了，下一個就是我，再下一個……”
林野突然看向陸疤——她正盯著鐘樓牆壁上的一道裂縫，裂縫裡滲著黑色油汙，慢慢在牆上畫出一道鐘擺的影子，影子末端竟連著一隻慘白的手，手指關節處嵌著細小的齒輪，正朝著陳實的方向伸過來。
“小心！”林野猛地把陳實往旁邊一拉，那隻手“唰”地劃過剛才陳實坐著的地方，在地上留下五道嵌著齒輪碎渣的劃痕，而遠處主鐘墳的方向，突然傳來“哢嗒”一聲巨響——鐘擺晃動的速度明顯加快，鐘麵的分針開始倒轉，每轉一格，鐘樓牆壁上的油汙影子就清晰一分。
阿吉突然指著窗外，聲音發顫：“阿明的屍體……在往老鐘墳走！他走得特彆直，像被人提著線的木偶，手腕上的表針倒轉得飛快！”
林野衝到窗邊，順著阿吉指的方向看去——阿明的屍體正僵硬地朝著主鐘墳移動，每走一步，腳邊就留下一個沾著油汙的鐘表印，而他手腕上的表，指針已經倒轉到了“xii”的位置。主鐘墳的齒輪突然開始轉動，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像是在等待“零件”歸位。
“陳叔刻在骨頭上的鐘點，是在和老鐘‘討價還價’。”蘇九璃突然開口，手裡的羅盤指針開始跟著主鐘的節奏顫動，“老鐘靠倒轉的表針‘倒計時’，陳叔刻一道鐘點，就延緩一次倒計時，但代價是自己也會被標記……現在李娜的表針在轉，阿明的屍體在歸位，老鐘的‘齒輪’快填滿了。”
話音剛落，陳實懷裡的飯盒突然“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盒蓋打開，裡麵的米粒竟慢慢浮起來，順著油汙的痕跡，朝著窗外主鐘墳的方向飄去，像一群被操控的黑色螢火蟲。
鐘樓牆壁上的油汙影子越來越清晰，那隻慘白的手已經摸到了陳實的衣角，而主鐘墳的方向，傳來了厲鬼低沉的笑聲，混著齒輪轉動的聲音，像在催促著下一個“零件”，儘快歸位。
林野握緊羅盤，目光掃過眾人——李娜的表影再次清晰，陳實的衣角被那隻手攥緊，阿明的屍體已經走到了主鐘墳前，他們沒有對抗厲鬼的辦法，隻能在倒計時結束前，找到老鐘的“弱點”，可線索，還藏在陳實那句沒說完的話裡：“再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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