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的鐵門鏽得像塊爛鐵，“第三精神病院”的木牌斜掛在門柱上，“三”字的最後一筆斷了，在晨霧裡看著像個扭曲的“入”字。林野站在門外賣早點的小攤前，咬了口包子，肉餡的腥氣混著醫院飄來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發酸。
“聽說這院裡邪乎得很。”攤主是個乾瘦的老頭，往爐子裡添著煤，“三個月沒出過活口了，護工進去一個沒一個，昨晚還有人看見頂樓窗口站著個白影子，晃了晃就沒了。”
林野沒接話，目光落在醫院主樓的尖頂上。灰磚牆上爬滿了枯藤，像無數隻纏繞的手，窗戶大多蒙著厚厚的灰塵，隻有三樓最東側的那扇窗，玻璃擦得異常乾淨，在霧裡透著點冷光。
“二十年前可不是這樣。”老頭歎了口氣，用油膩的抹布擦著桌子，“那時候這院就是座瘋人院，牆頭上都拉著電網，裡麵的人天天哭喊，半夜能嚇醒半條街的人。後來來了個姓魏的院長，聽說手段高得很，沒半年就把瘋子全治‘好’了，安靜得跟座墳似的。”
“魏院長？”林野抬頭，手裡的包子突然變得難以下咽。
“魏明山。”老頭咂摸了下嘴，“聽說是留洋回來的，戴副金絲眼鏡，斯斯文文的，卻沒人敢跟他對視，說他眼睛裡沒活人動靜。他來了之後，院裡就沒再出過亂子，直到五年前他突然走了，說是去國外講學，再也沒回來。”
林野的指尖在塑料袋上掐出印子。魏明山——這個名字在沈青的日記本裡出現過，夾在某頁的空白處，字跡潦草，像匆忙寫下的，後麵跟著串數字：307。
是三樓307病房。
他付了錢，轉身往醫院裡走。鐵門推開時發出“吱呀”的慘叫，驚得槐樹上的烏鴉撲棱棱飛起，黑黢黢的影子掃過灰磚牆麵，像誰在上麵抹了把墨。
主樓大廳的掛號台積著厚厚的灰，玻璃櫃裡的病曆本散落一地，封麵上的名字大多被水漬泡得模糊，隻有最上麵一本還能看清：“患者編號73，症狀：幻聽，總說牆裡有人哭。”
73——是沈青的部隊編號。
林野的心臟猛地一縮，他拿起那本病曆，紙頁脆得像餅乾，翻到最後一頁時，掉出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著病號服，坐在病床邊，眼神呆滯，正是五年前的沈青。她的手腕上戴著個紅色手環，上麵寫著“307”。
原來她當年查到的，是自己被送進了這裡。
“林隊。”身後傳來蘇九璃的聲音，她手裡拿著個u盤，“趙隊讓人送來的，說是在監控室找到的，最後一個死者生前的錄像。”
監控室在二樓走廊儘頭，門鎖被暴力撬開，地上散落著些錄像帶，其中一盤的標簽上寫著“307門口，2300”。林野把u盤插進臨時帶來的筆記本，屏幕亮起的瞬間，滋啦的電流聲裡，出現了個模糊的身影。
是那個失蹤的男護工，姓李，監控裡他正推著治療車往307走，腳步踉蹌，像喝了酒。走廊的燈忽明忽暗，他的影子在牆上拉得老長，時不時和他本人的動作錯開——他往前走，影子卻在往後退。
“咚、咚、咚。”
他在307門口停下，抬手敲門，節奏慢得讓人發毛。門沒開，他卻像聽到了回應，推開門走了進去。三分鐘後，他又走了出來，動作變得異常僵硬，像提線木偶。
他開始沿著走廊跳舞。
不是正常的舞步，是把胳膊往反方向擰，膝蓋往身後頂，每走一步都發出“哢噠”的脆響，像骨頭在摩擦。他的頭歪向肩膀，下巴幾乎碰到鎖骨，嘴角卻咧得很大，在監控裡露出個詭異的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攝像頭，像是在看屏幕外的人。
“他在模仿什麼。”蘇九璃的聲音發緊，指著屏幕角落，“你看他的腳，總往左邊偏，像在避開什麼東西。”
林野放大畫麵，護工的腳下確實有個模糊的黑影，形狀像隻蜷縮的貓，卻比貓大得多，隨著他的動作慢慢拉長，最後纏上他的腳踝。護工的舞姿越來越快，骨頭摩擦的“哢噠”聲越來越密，直到他走到電療室門口，那黑影猛地收緊——
監控畫麵突然中斷，隻剩下滿屏的雪花。
“他不是在跳舞。”林野的聲音冷得像冰，“他是被什麼東西擰著關節在動，那些動作是被迫的，就像……有人在拽他的影子。”
他想起魏明山，想起那些被“治好”的瘋子，想起沈青病曆裡寫的“牆裡有人哭”。二十年前的精神病院根本不是被治好的，是被魏明山用某種手段“噤聲”了，那些瘋子的意識或許沒消失，隻是被困在了影子裡，困在了牆縫裡。
“魏明山當年用的，可能就是‘影煞’。”林野合上筆記本，指腹劃過“307”的字樣，“他把患者的影子抽出來，封在牆裡，讓他們變成聽話的傀儡。現在這些失蹤的護工，就是被這些積攢了二十年的影煞纏上了，影子被奪走，身體就成了空殼，隻能跟著影子的動作扭曲，直到關節徹底斷裂。”
蘇九璃的臉色有些發白，她看向走廊深處，那裡的光線暗得像墨，307的門縫裡滲出些灰黑色的東西，像被踩碎的影子，正順著地板縫往這邊爬。
“那沈青姐……”
“她當年肯定查到了影煞的秘密，才被魏明山送進這裡，想把她的影子也封起來。”林野的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他握緊那本病曆，紙頁在掌心硌出疼，“但她逃出來了，所以才被滅口。”
走廊的燈突然全滅了。
黑暗中，隱約傳來“哢噠、哢噠”的聲響，像有人在跳那支詭異的舞，從307的方向，慢慢靠近。林野摸出懷裡的匕首，刃口在微光裡閃著冷光，他知道，那些被封在牆裡的影子，被魏明山留下的“遺產”，終於要出來了。
而307病房裡，一定藏著魏明山和封界司的聯係，藏著沈青沒來得及說的真相。
他對蘇九璃打了個手勢，兩人並肩往307走去。腳下的影子在黑暗裡晃動，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比他們本人大了一圈，邊緣模糊，像在慢慢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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