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睿的血,終究沒能完全擦淨。
在午後慘白的光線下,周澤能看到地板縫隙裡那些頑固的、已經發黑的痕跡,像一道道醜陋的傷疤,刻在這個曾經被稱為“家”的地方。
空氣裡彌漫的味道也變得複雜:揮之不去的血腥,物品黴變的潮氣,窗外飄來的奇異花香,還有他自己身上散發出的、多日未曾清洗的酸餒氣。
幾種氣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象征著腐敗與死亡的氣息。
周澤靠坐在遠離那片血跡的牆角,消防斧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他沒有動,像一尊被遺棄的雕像。胃裡因為之前強行咽下的“東西”而隱隱痙攣,那不是飽足感,而是一種沉甸甸的、異物存在的惡心。
喉嚨依舊乾渴,但他懶得去拿那最後小半瓶渾濁的雨水。
他的大腦像是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是麻木的空洞,對周遭的一切,包括他自己的處境,都缺乏真實的感受。
另一半,卻像高速運轉的冰冷機器,不受控製地回放著之前的畫麵——王睿撲上來的猙獰,玻璃切入脖頸的觸感,生命從眼中流逝的空洞,以及之後那漫長而血腥的“處理”過程。
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可怕。他甚至能回憶起斧頭落下時,骨骼斷裂發出的那種沉悶的“哢嚓”聲。
這聲音現在仿佛還在他耳膜深處回蕩。
“我殺了他。”
這個認知不再帶來劇烈的情緒衝擊,而是像水銀一樣,緩慢、沉重地滲透到他意識的每一個角落。
沒有痛哭流涕,沒有歇斯底裡,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種……仿佛靈魂被抽離軀殼的虛無感。
他抬起纏著布條的手,布條上滲出的血跡已經變成了褐色。
就是這隻手,握住了那塊碎玻璃,終結了一條生命。
他試圖去感受愧疚、悲傷,但這些情緒像是被什麼東西隔絕了,無法真正觸及他的內心。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平靜,一種在徹底失去一切後、跌入穀底再無牽掛的平靜。
走廊外傳來的聲響,將他從這種危險的平靜中驚醒。
起初是壓抑的爭吵,接著是重物倒地的悶響,最後是短暫的、令人心悸的寂靜。周澤像被無形的線牽引,再次移動到門後,湊近貓眼。
斜對門的景象讓他瞳孔微縮。胖鄰居龐大的身軀麵朝下倒在血泊中,身下壓著半包掉出來的餅乾。
一個瘦高男人正慌亂地將散落在地上的食物和水塞進自己懷裡,手裡握著一把滴血的水果刀,眼神驚恐又貪婪地四處張望,然後迅速逃離。
整個過程安靜、迅速、高效。沒有呼救,沒有猶豫,隻有最原始的爭奪與殺戮。
周澤靜靜地看著,心中那片麻木的冰原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不是出於同情或憤怒,而是一種……認知被確認的感覺。
他之前的猜測是對的。
這棟大樓,這個小小的、被遺忘的孤島,已經建立起一套新的、赤裸而殘酷的規則。
法律和道德蕩然無存,武力、狡詐和徹底的冷酷,成了唯一的通行證。
胖鄰居是這條新規則下的第一批祭品,那個持刀的瘦高男人,則是初步適應者。
那麼老張呢?
他更像是一個……商人,一個在血色土壤上生長起來的、經營著特殊“商品”的中間商。
周澤退回房間中央,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地板那深色的汙漬上,又緩緩移向角落裡那幾個被油紙包裹、掩蓋在雜物下的“儲備”。
一種冰冷的邏輯開始在他腦海中自動推演:
資源是有限的,且在不斷減少。
外部危險怪物)限製了大規模外出搜尋。
那麼,大樓內部現有的“資源”食物、水、以及……)就成了爭奪的焦點。
弱者被淘汰,其本身……也可能成為一種可被利用的“資源”。
老張的存在,證明了這種“資源”的……“市場需求”。
他感到一陣寒意,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他發現自己正在如此冷靜地分析著這一切,仿佛在解一道極其複雜卻又答案明確的數學題。人性的部分似乎在迅速剝離,剩下的是純粹的計算和生存本能。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麵那片在扭曲陽光下顯得格外陌生的世界。
怪物的咆哮聲遠遠傳來,充滿了力量與野性。與之相比,大樓內部的人類戰場,雖然寂靜,卻同樣致命。
這裡沒有救援,沒有秩序,隻有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而他,剛剛親手完成了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適應”。
他低頭看著自己沾滿汙垢和乾涸血跡的雙手,眼神裡最後一點屬於“周澤”的迷茫和痛苦,漸漸被一種冰冷的決然所取代。
規則已經腐壞。要麼成為獵物,要麼……成為獵食者。
他握緊了拳,掌心的傷口傳來一陣刺痛。
這痛感,讓他感覺自己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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