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縫下的灰線還在變寬。
江麼沒動,眼皮耷拉著,呼吸慢得像快斷氣的風箱。他右手卡在枕頭底下,指尖貼著陽燭的蠟體,涼絲絲的。那道灰線越拉越長,牆角的月光被切成兩半,有人正一點點把門推開。
他心裡盤算:這回要是老頭派來的死士,那就隻能再死一次了。淹死太麻煩,燒死又嗆,最好來個乾脆的——比如被刀捅穿喉嚨,當場斷氣,還能蹭個“絞喉鬼手”之類的陰職。
正想著,屋頂瓦片“哢”地輕響一聲。
江麼眼皮一跳。不是從門口來的?那這灰線是障眼法?
他還沒來得及睜眼,頭頂破瓦轟然炸開,碎泥簌簌落下。一道紅影從天而降,雙刀插地,震得炕上乾餅渣子跳起來。
“江麼!”
聲音又脆又狠,跟甩鞭子似的。
他緩緩睜開眼,看見穆映雪站在炕前,麥色臉上寫著八個大字:你t給我解釋。
“喲。”江麼坐起身,揉了揉太陽穴,“半夜三更不睡覺,跑我家砸房頂,擾民知道不?”
“你還裝?”穆映雪一腳踹翻小凳子,“我剛在牆外看了半天!你爹罵你,你裝瘋賣傻,抱著大腿哭喊僵屍!你至於嗎?”
江麼抖了抖右手五指,焦黑的指節哢哢作響:“你看我這手,剛從閻王那兒撿回來沒幾天。真挨家法,下一趟可就粘不上魂了。”
“少扯!”她往前一步,眉心額飾微微發燙,“你要真是怕打,昨兒古墓裡為啥自己捅心口?現在倒怕起你爹來了?”
江麼咧嘴一笑:“那能一樣嗎?死在外頭,係統認賬;死在家裡,閻王都不收第二回——家屬不同意啊。”
穆映雪氣笑了:“所以你就裝傻充愣,讓人指著鼻子罵‘逆子’?你就不知道頂一句?”
“頂?”江麼翻身下炕,一腳踢開那塊鬆動的窗板。月光照進來,滿地餅渣和牆角那一片乾涸的血跡清晰可見。“你要真關心我,就彆半夜踹我家窗戶。大夫說了,我心口那窟窿再震一次,魂都續不上。”
他指著胸口冷笑:“今天我不爭辯,是因為我知道——活著才能作死,作死才能變強。你現在要我逞英雄?行啊,明天我就去祠堂跳大神,保證讓我爹親手燒了我。”
穆映雪盯著他看了兩秒,突然拔刀。
刀光一閃,屋梁震顫,灰塵嘩啦落下。
“你就是個慫貨!”她聲音拔高,“上次護我,拿命填也就罷了!現在連尊嚴都不要了?”
江麼不躲,反而舉起絞索指晃了晃:“可我不是死了嘛?而且死得挺值——換了個勾魂手,下次還能幫你扯出更多臟東西。”
他歪頭看她:“再說了,你半夜溜進來不是為了罵我吧?該不會……是想看看我死沒死透?”
穆映雪愣住。
江麼咧嘴笑得更歡:“是不是還帶了糖葫蘆?聽說黑市新出了辣味的,配屍水味道絕了。”
“滾!”她抬腳就踹,江麼往後一縮,屁股磕在炕沿上。
“哎喲!”他捂著後腰,“輕點!我這身骨頭還沒長結實呢!剛複活的人經不起折騰!”
“那你裝什麼大尾巴狼?”穆映雪收刀入鞘,雙手叉腰,“我看你是舒服日子過多了,忘了什麼叫拚死一搏。”
“我沒忘。”江麼低頭摸出枕下的陽燭,輕輕摩挲,“我隻是換了個活法。以前是少爺,現在是命軌修正者。修正者第一條——彆把自己玩沒了。”
“所以你就靠裝瘋賣傻混過去?”
“不然呢?”他抬頭看她,“我要是當場亮出絞索指,跟我爹對峙,你覺得他會信?還是會直接叫人拿鐵鏈鎖我進地牢?”
穆映雪張了張嘴,沒說話。
江麼歎了口氣:“老頭雖然凶,但他派人暗中護我。他知道我不正常,但沒動手清理門戶,說明他還留情麵。我現在要是硬剛,等於逼他做選擇題——兒子重要還是規矩重要。”
他頓了頓:“我不想讓他選。”
屋裡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