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麼盯著那具斷指陶俑,手指沒動,眼皮也沒眨。袖子裡的陽燭顫了一下,又停了,像被掐住脖子的貓叫到一半卡住了。
他慢慢收回手,轉頭看穆映雪。
“六個俑。”他壓著嗓子,“五個全乎的,一個缺兩指頭。”
穆映雪順著他的目光掃過去,眉頭一擰:“跟你那手一樣。”
“不是巧。”江麼嘴角扯了扯,“這是衝我打的招呼。”
旁邊幾個蹲攤的已經開始偷瞄,眼珠子黏在他們身上不放。江麼知道,從他踏進黑市那一刻起,就沒法悄無聲息地走。現在更麻煩——有人已經盯上了他,還敢露臉挑釁。
他忽然笑了。
笑得挺大。
然後猛地提高嗓門:“這批貨隻是幌子!”
穆映雪一愣。
江麼接著喊:“真正要找的是前朝地宮入口!聽說埋著能通陰府的‘命官印’!誰拿到誰就能改命!”
這話一出,附近幾個耳朵尖的立馬豎起了腦袋。
一個穿灰褂子的老頭正蹲在符紙攤後嗑瓜子,聽見這話,“啪”地把瓜子殼吐地上,湊到旁邊賣香灰的女人耳邊:“你聽到了嗎?江家少爺說要挖地宮!”
女人眼睛一亮:“我還聽說他手裡有皇族遺圖,是祖上傳下來的,能定位龍脈氣眼!”
老頭搖頭:“胡扯,哪來的圖?我看是他娘死前塞給他的玉佩發熱,指引方向!”
兩人越說越離譜,話還沒落地,西區那邊一家賭坊門口就貼出一張紅紙告示:
【江少三日內會不會再死一次?賠率一賠五,接受押注!】
底下立馬圍了一圈人。
“我押五兩!他上次剛複活,肯定不敢作死!”
“你懂啥?這人就是靠死發家的!我押他會死,賠五倍我血賺!”
還有人當場掏出銅板往桌上拍:“死了算我贏,不死我認栽!”
東區鐵匠鋪門口更熱鬨。
一塊木牌子掛出來,上麵歪歪扭扭寫著:“專修閻羅傀儡肢——仿江府少爺新款絞索指,殘廢也能變凶器!”
底下一群人哄笑。
“來一個!給我接兩條絞索指,回頭去墳地刨食都不怕鬼纏手!”
“你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啥樣,人家江少是死後覺醒,你是活著找死!”
“哎,你說他是不是真能死而複生?上回我親眼看見他從棺材裡爬出來,臉上都發綠了!”
“那算啥?我聽說他心口被捅了個窟窿,第二天照樣在酒樓吃火鍋!”
流言像野火,一點就炸。
江麼聽著四周嗡嗡聲,反而越走越慢。
他把八個乾坤袋全都抖了抖,嘩啦嘩啦響個不停,像是裡麵裝滿了銀元寶。
每走一步,袋子就晃一下,聲音清脆。
路過茶棚時,幾個人正圍桌喝茶,看見他走近,聲音立刻低了下去。
“那就是……死後複活的江少?”
“可不是嘛,你看他臉色,白得跟紙似的,眼圈發青,一看就是陰陽兩界來回跑的主兒。”
江麼停下腳步,站在桌邊,咧嘴一笑:“沒錯,我還剩九條命,誰想試試?”
幾人嚇得差點掀桌子。
其中一個端著茶碗的手一抖,熱水潑了一褲子。
江麼哈哈一笑,抬腳繼續走。
穆映雪緊跟在側,手一直按在刀柄上。她沒說話,但眼神掃過人群,誰敢靠近半步,她就瞪一眼。
沒人敢真上。
江麼走到主道中央,故意放慢腳步,讓所有人都看清他腰間鼓鼓囊囊的袋子。
“你看他那打扮,跟收破爛的似的,還真不怕招鬼?”
“你不懂,那是辟邪裝備齊全!陽燭、黑符、驅鬼香,聽說連褲腰帶都是浸過朱砂的!”
“難怪他死不了,換我也死不成啊,全身上下沒一處不值錢!”
議論聲越來越大。
江麼充耳不聞,隻管往前走。
他知道,這些人現在看他,已經不像看一個紈絝少爺,倒像看一頭隨時會爆的炸藥桶——不知道啥時候點火,也不知道炸完能撈到啥好處。
這就好。
越亂越好。
他不怕被人盯,就怕沒人注意。
現在好了,全黑市都在傳他要挖地宮、奪命官印、改天換命。
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彆人以為他知道什麼秘密。
實際上呢?
他根本不知道地宮在哪。
但他知道,隻要謠言夠大,總會有人沉不住氣。
比如那個擺陶俑的老頭。
比如那些躲在暗處的眼睛。
他一邊走,一邊用餘光掃視四周。
西出口就在前麵。
石階往上,通向亂葬崗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