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麼盯著屍麵郎君手裡那塊焦邊的殘玉,掌心猛地一燙,像是被人拿烙鐵戳了一下。他沒動,但指節繃得發白,星焰在指尖跳了跳,又被他壓下去。
這玉他認得。
小時候娘親塞進他繈褓裡的,後來丟了,府裡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著。現在它居然在這鬼東西手裡,還跟自己融進皮肉的那半塊咬上了勁兒,嗡嗡直震。
“你藏得夠深啊。”江麼咧嘴,“連我爹都不知道這玩意兒早被你順走了吧?”
屍麵郎君不答,隻是把殘玉高高舉起。金光炸開那一瞬,兩塊玉像磁石似的“啪”地吸在一起,拚成一個完整的圓。空中浮起一層光幕,四行古字緩緩浮現:
天軌崩,命官出,雙生咒,改天命
穆映雪脫口而出:“《儺典·卷七》!這是預言篇!”
她眉心那枚朱砂紋突然發燙,整個人晃了一下。她抬手摸了摸額頭,眼神變了,不再是平時那個啃糖葫蘆的小丫頭,倒像是從古籍裡走出來的判官。
江麼聽見她聲音有點抖:“書上說……雙生咒要以命換命,獻祭之人必須身負皇族與儺族血脈,才能撕開天軌裂縫。”
她轉頭看江麼,嘴唇動了動:“你……是不是……”
江麼沒理她,眼睛死死盯著光幕。他腦子裡亂得很,娘死得早,爹從來不提過去的事,他自己也是死了八回才慢慢摸清這係統的門道。可現在有人站出來告訴他——你不是主角,你是祭品?
他笑了。
“哈。”
又笑了一聲。
“我死了八回,閻王見我都繞道走。你說我是祭品?那你算啥?上香的?”
話音沒落,五指一張,掌心黑火“轟”地炸開,凝成一條燃燒的鎖鏈甩了出去。
屍麵郎君沒料到他動手這麼快,抬手想擋,星焰已經抽在他肩上。“哢嚓”一聲,骨頭裂了,整個人橫飛出去,撞斷一根石柱才停下。
麵具碎了大半,露出一張蒼白的臉,右眼角有道舊疤,像是被刀劃過。
他坐在瓦礫堆裡,沒動,嘴角淌血,卻開始笑。
“江麼……你以為你在反抗命運?”他咳出一口黑血,“可你每一步,都在按它的劇本走。”
江麼往前走了一步,腳下踩碎一塊磚。
“你說我娘欠債,讓我還?那你告訴我,她為啥要把我生下來?要是我就該死,她乾嘛還要護著我?”
屍麵郎君抬頭看他,眼神忽然軟了那麼一下。
“因為她知道……你會打破規則。”他聲音低下去,“她說過,真正的修正者,不是聽話的棋子,是能把棋盤掀了的人。”
江麼愣住。
穆映雪趁機衝到他身邊,壓低聲音:“彆聽他放屁,這人滿嘴跑火車。什麼祭品不祭品的,咱倆聯手砍過多少厲鬼了?誰死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江麼點點頭,但手還在抖。
他知道穆映雪是想穩住他,可那句話像根釘子紮進腦仁裡——唯有你死於雙生咒下,才能重啟天軌。
雙生咒。
他和穆映雪之間的契約,是用血綁的。那天她一刀劈開他胸口,他也反手割破手掌按上去,兩人差點當場嗝屁。結果活下來了,還多了個能共享痛覺的倒黴本事。
現在想想,哪是什麼巧合。
這就是命。
江麼低頭看自己掌心,玉佩還懸在半空,光幕沒散。那四句話靜靜漂著,像四個燒紅的鐵字。
他忽然伸手,一把抓住玉佩。
燙得鑽心。
可他沒鬆手。
“天軌崩?”他冷笑,“那你告訴我,崩了以後呢?你夫君就能複活了?你守了二十年,就為了等一個死人爬出來?”
屍麵郎君臉色變了。
“閉嘴!”
“我不閉。”江麼往前走,“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戴個破麵具裝神弄鬼,躲在暗處算計親人。你要真有本事,當年咋不救你老婆?啊?”
“你懂什麼!”屍麵郎君猛地站起來,胸口劇烈起伏,“她是為封印命官殘魂死的!整個儺族沒人敢動手,隻有她上了祭台!可最後呢?他們把她當犧牲品忘了,反倒捧著你娘當聖女!”
江麼腳步一頓。
穆映雪也愣了。
原來……
這才是根。
不是嫉妒,不是貪念,是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拿活人當工具使。
江麼忽然覺得有點累。
他活了二十歲,死八回,每次醒來都覺得自己牛逼得很。可現在站在原地,聽著這些陳年爛賬,才發現自己就像個傻子,被人推著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