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清晨,詹曉陽是被四麵八方驟然響起的鞭炮聲驚醒的。
劈裡啪啦的聲響,此起彼伏,帶著硫磺特有的氣息,穿透寒冷的空氣,宣告著除夕的到來。
在老家過年,這一天想睡懶覺是絕無可能的。
家裡的流程早已刻入骨髓。父親一大早就去上市場了,去購買未來三兩天的蔬菜,本來他們家就在鎮上,走幾分鐘就到了。
按照慣例,市場通常要到年初二才有攤販陸續開張,所以必須提前備足。
詹曉陽從二樓下來準備刷牙洗臉時,看見母親挑著擔子,裝著備好的三牲和香燭紙錢,去村頭的廟裡拜神,祈求全家來年平安順遂,這一去就得一個多小時才能回來,之後還要在家裡祭拜祖先。
詹曉陽剛洗漱完,就聽見父親提著子大袋蔬菜進院門的聲音,伴隨著一聲略帶抱怨的感歎:“今年的菜貴得離大譜了!青菜都要六七塊錢一斤,荷蘭豆更是賣到十塊錢!真是……”父親一邊放好蔬菜,一邊搖頭。
詹曉陽心裡明白,這是因為寒潮來襲,天氣惡劣,影響了本地菜農的收成,加上大棚種植尚未普及到鄉村,物以稀為貴,價格自然水漲船高。
家裡的除夕流程按部就班地展開。母親拜神歸來後,開始準備祭祖的物品。
詹曉陽負責擇菜、洗菜,弟弟則和父親一起熬製貼春聯的糨糊,準備張貼新春聯。等自家那副寫著“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的大紅對聯和門神妥帖地貼上後,兄弟倆又馬不停蹄地趕往三叔家幫忙——三叔家的孩子還小,夠不著高處。
貼完三叔家的對聯,時間掐得剛剛好,回到家裡,母親已經將祭品擺上供桌,香煙嫋嫋,一家人恭敬地祭拜祖先,感謝庇佑,祈求來年安康。
祭祖完畢,中午飯簡單湊合。飯後,全家輪流洗澡,換上早就準備好的新衣服,煥然一新迎接新年。
下午兩點多,父母便開始在廚房裡忙碌起來,準備一年中最豐盛、最隆重的除夕晚餐。煎炒烹炸,香氣四溢,充滿了濃濃的煙火氣和年味。
從來沒有一次過年的晚飯像今年的晚餐這般豐盛,因為黃爸爸和姑父等給他送了厚禮。
大約三點半,除夕家宴正式開始。八仙桌上擺滿了雞鴨魚肉、各種寓意吉祥的菜肴。
這頓飯吃得格外莊重,家家戶戶通常會將大門虛掩,以示不便打擾。大人們會提前叮囑孩子,看到彆人家虛掩的大門,千萬不要貿然闖入,這是鄉裡鄉親間不成文的規矩。
詹曉陽一家圍坐在一起,享受著難得的團圓時刻,談論著過去一年的收獲和對新年的期盼。父親難得地喝了幾杯米酒,臉上泛著紅光。
下午四點多,家宴結束。母親開始收拾碗筷,清洗一家人的衣物,寓意“除舊迎新”。
父親則沏好一壺濃茶,坐在客廳的茶幾旁,準備好紅包,等待著小輩和左鄰右舍前來拜年。
詹曉陽和弟弟則開始了他們的拜年任務。他們叫上堂弟堂妹,組成一支小小的隊伍,先到二叔、三叔家,然後是村裡幾位與自家走得近的長輩家。
每到一戶,進門便是響亮的一聲“新年好!給您拜年啦!”,主家則會熱情地招呼他們吃糖果、花生,並立刻換上一泡新的功夫茶。
潮汕地區的單叢茶,茶味濃烈,對於從小就不太習慣這種味道的詹曉陽來說,每次拜年都是一場“茶量的考驗”。他後來才知道,這種當時普通的茶葉,日後會被炒到幾百甚至上千元一斤。)一圈拜年下來,已是晚上好七點多鐘了。
這個除夕,詹曉陽的心裡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牽掛。即使在她拜年時也會想起她。
趁著一波拜年客人離開的間隙,他走到電話旁,先撥通了劉小惠家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裡同樣充滿了熱鬨的拜年聲。
“喂?”是劉小惠清脆的聲音,帶著節日的喜悅。
“小惠,是我。新年快樂!”詹曉陽的聲音不自覺地放柔。
“曉陽!新年快樂!”劉小惠的聲音裡透著開心,“你那邊熱鬨嗎?”
“嗯,剛拜完年回來。你呢?吃過年夜飯了嗎?”
“吃過了,好豐盛呢!還用你教的方法做了蝦,爸媽都說好吃!”劉小惠嘰嘰喳喳地說著家裡的情況,言語間滿是幸福。
“那就好,替我跟叔叔阿姨拜年哈……愛你!”詹曉陽大膽說道,這是他第一次說愛她。
“我也一樣!”電話那頭回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