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植田的露水沾在鞋尖,濕噠噠的涼,往骨頭縫裡鑽。蘇墨剛把熵寂花挪進遮陽棚,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鞋底蹭著田埂的土,吱呀帶響,是老周。
他胳膊死死貼在身側,另一隻手捧著個粗瓷碗,碗沿沾著焦黑的粥漬,熱粥的蒸汽裹著股糊味飄過來,一看就是熬過頭了。
“蘇墨小哥,你看我這胳膊……”老周湊過來,聲音發顫,把袖口再往上卷了卷。
露出來的皮膚裂著縫,黑菌絲跟小蟲子似的在縫裡爬,蹭得粗布衫上一道灰印子,“昨天還不疼呢,今早一醒,這裂紋就燒得慌,菌絲也變黑了。你上次給我改基因時說,再調次樹汁就斷根,能不能……能不能再給我弄弄?”
蘇墨心裡剛鬆半截——上次用基因編輯樹改老周基因時,明明記著後續步驟:反熵草汁摻晨露,按比例澆樹就能激活穩定程序。
可話到嘴邊,腦子突然“嗡”一聲,跟被人掏走了一塊兒似的,後半句話卡喉嚨裡說不出來:“我記得是用基因編輯樹的汁液,配合……配合啥來著?”
他腳步都慌了,轉身往石屋跑,懷裡的奶奶圖譜硌得胸口發疼,指尖全是汗。
老周跟在後麵,粗瓷碗捏得太緊,粥晃出來幾滴,滴在褲腿上燙出小印子,他齜了齜牙也沒敢擦——這粥是今早天沒亮就熬的,怕蘇墨培育靈植累,想讓他補點靈氣,沒成想自己先添了麻煩。
石屋裡的木桌上,基因編輯樹的幼苗還亮著淡綠光,紋路順著樹乾繞了三圈。蘇墨把圖譜“啪”地攤開,翻到“基因穩定方案”那頁——奶奶的批注還在:“反熵草汁需晨露調,1:3澆樹,激活第7條基因鏈”,旁邊畫了個小藤花符號,是奶奶教他認草藥時的標記,說這樣好記。
可現在手指頭戳著紙頁上的字,蘇墨的腦子跟蒙了層霧似的。1:3是草汁比晨露,還是晨露比草汁?第7條基因鏈要怎麼激活?連“晨露得采帶霜的反熵草”這種細節,都想不起來了,隻覺得那些字眼熟,像看彆人寫的筆記。
“咋了?是不是記混了?”老周站在門口,探進半個身子,胳膊往後縮時蹭到石牆,裂紋裡的黑菌絲掉下來點,落在地上“滋”地融成灰氣。他趕緊把胳膊往背後藏,聲音都放軟了:“要不我再等等?反正也不著急,就是……就是晚上疼得翻來覆去睡不著。”
“啥不著急!”蘇墨趕緊回神,把圖譜攥緊,指尖都發白了——上次老周把家裡最後半袋靈植種子都給了他,說“年輕人能救大夥兒”,現在人家等著救命,自己卻連方法都記不住。他伸手去夠桌邊的反熵草,剛要摘葉子,阿禾突然推門進來,機械藤從袖口滑出來,帶起陣涼風,藤尖的LED屏先閃了下紅,又跟怕人看見似的,飛快轉成綠。
“先彆摘。”阿禾快步走過來,機械藤輕輕碰了碰老周的胳膊——黑菌絲像被燙到似的往回縮,騰起縷淡灰氣。她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下,聲音壓得低:“菌絲裡的熵值比上次濃多了,直接用草汁會刺激它擴散,得先把熵值壓下去,不然越治越糟。”
蘇墨愣了——上次處理老周的裂紋時,沒提過“熵值殘留”啊?他剛想追問,阿禾已經把機械藤纏上基因編輯樹,淡綠光順著藤尖傳進樹乾,樹的紋路亮了些:“我先用藤的能量穩住菌絲,你再好好想想圖譜——上次你跟我說,奶奶畫的藤花符號,對應啥來著?”
蘇墨低頭再看圖譜,手指蹭過奶奶寫的批注——墨痕是用摻了反熵草汁的狼毫寫的,以前聞著總帶股草木香,現在隻剩乾巴巴的紙味。突然,腦子裡竄出個片段:奶奶蹲在菜園裡,手裡捏著帶霜的反熵草,跟我說“就采這種帶霜的,汁才管用”,可沒等抓牢,片段就跟被風吹走似的,連奶奶的聲音都虛了。
“我……我想不起來。”蘇墨的聲音低了半截,攥著圖譜的手汗濕了紙頁,“昨天還能背下來的,怎麼今天就……就跟沒記過似的?”
老周把碗往蘇墨手裡塞了塞:“粥還溫著,你喝口緩緩。我這胳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再等兩天沒事。”他說著往後退,沒注意身後的石凳,腳腕一拐差點絆倒,胳膊甩出來時,裂紋裡的黑菌絲爬得更明顯,跟要從皮膚裡鑽出來似的。
蘇墨接過碗,熱粥的溫度透過瓷碗傳過來,可他手心裡全是汗,一點都沒覺得暖。盯著碗裡的粥麵,倒影裡的自己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連老周的救命事都記不住,還當什麼抗熵首領?真等鴻鈞打過來,自己連靈植都不會培育,怎麼護著這些信任他的人?
“菌絲暫時穩住了,但最多撐兩天。”阿禾的機械藤突然停了,藤尖的光暗了點。她指著蘇墨手裡的圖譜,眼神裡藏著擔心:“你看你手裡的圖譜,金光怎麼暗成這樣了?上次你說它能跟靈植共鳴,是不是……你記不住的東西越多,它的能量也跟著弱?”
蘇墨猛地抬頭——剛才還泛著淡金的圖譜邊緣,現在徹底暗了,“反熵草汁”那幾個字的墨痕開始淡,像被晨霧吹著,最後隻剩個模糊的影子,連奶奶畫的藤花符號都快看不清了。他趕緊往圖譜裡輸靈氣,可靈氣剛碰到紙頁,就跟被吞了似的,連個亮兒都沒冒出來。
“怎麼會這樣……”蘇墨的心跳快了,指尖碰了碰紙頁,涼得像冰——這是奶奶留下的唯一念想,要是連它都失效了,自己還能記住什麼?還能護著誰?
老周看出他的慌,往後退了兩步:“我再去熬鍋粥,這次肯定不糊!等你想起來了,我再來找你。”他轉身時,胳膊蹭到門框,掉下來片帶菌絲的皮,落在地上“滋”地一下就融了,老周頭都沒敢回,怕蘇墨看見更著急。
看著老周的背影消失在晨霧裡,蘇墨攥著圖譜的手更緊了。阿禾走過來,機械藤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腕:“彆慌,我今晚查下導師的數據庫,說不定裡麵有備份的基因方案。”
蘇墨剛要點頭,眼角餘光瞥見阿禾的LED屏——上麵閃著行小字:「老周菌絲熵值與鴻鈞分身波動匹配」。他剛要開口問,阿禾突然用機械藤卷著剪刀轉身,故意用藤身擋了下LED屏,就剩個“匹配”的尾字在閃,剩下的字全被工具遮嚴實了。
蘇墨盯著阿禾收拾工具的背影,心裡犯嘀咕——阿禾肯定知道點什麼,可她沒說。低頭再看圖譜,原本能看清的“1:3”,現在連數字都沒了,紙頁上隻剩片空白,像被人用橡皮擦掉似的。碗裡的粥徹底涼了,焦糊味混著熵值的腥氣,壓得人喘不過氣——兩天,要是兩天內想不起來方法,老周的胳膊怎麼辦?要是再這麼忘下去,彆說救老周,以後連靈植怎麼培育都記不住,還怎麼跟鴻鈞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