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那名軍官也笑著幫腔:“是啊,李虞候,周大人日理萬機,你這點小事,何必急於一時?還是先回去把營裡名冊理清楚再說吧。”言語間滿是輕視。
帳內幾個書吏也偷偷交換著眼神,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顯然,這種刁難新人的戲碼,他們見得多了。
李鐵崖沉默了一下,忽然問道:“敢問周判官,右軍前鋒營孫槊校尉所部,昨日是否剛領走了雙份的傷藥和一批新到的精米?”
周奎臉色微微一變,似乎沒料到李鐵崖消息如此靈通這自然是小乙之前打聽來的),隨即有些不自然地捋了捋胡須:“孫校尉所部即將為大軍先鋒,自有優先補給之權。此乃軍略所需,豈容你置喙?”
“軍略所需?”李鐵崖的聲音陡然轉冷,“那敢問判官,我涿州營二百餘傷兵,因缺藥而傷口潰爛,因少糧而奄奄一息,是否就不在軍略考量之內?他們的命,便不是命?”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鐵,砸在寂靜的帳中,帶著一股冰冷的殺氣。
周奎被他的氣勢所懾,一時語塞,臉上有些掛不住,惱羞成怒道:“李鐵崖!你休要在此胡攪蠻纏!本官如何調配物資,自有章程!豈容你一個剛提拔的虞候指手畫腳?再敢喧嘩,休怪本官按軍法處置!”
“軍法?”李鐵崖忽然向前踏出一步。
他身材本就魁梧,這一步踏出,雖然傷重,卻依舊帶著一股迫人的壓力,陰影瞬間籠罩了案後的周奎。
周奎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後一仰:“你……你想乾什麼?護衛!護衛!”
門口的衛兵衝了進來,按刀警惕地看著李鐵崖。
李鐵崖卻看也不看那些衛兵,他隻是盯著周奎,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道:“周判官,我李鐵崖是個粗人,不懂什麼大道理,也不懂你們官場上的章程。”
他頓了頓,目光如冰冷的刀鋒,刮過周奎肥胖的臉頰。
“我隻知道,我麾下的兵,快要餓死了,病死了。他們很多人,是從涿陽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是為王帥流過血的。”
“今天,我必須拿到藥,拿到糧。”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卻越來越危險:“你按章程辦事,我按我的規矩辦事。你可以不給我,但我可以保證……”
他微微傾身,幾乎湊到周奎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冰冷地說道:“從今天起,你走出這軍需大帳一步,就要擔心會不會有一支冷箭,或者一塊‘意外’掉落的擂石。我李鐵崖爛命一條,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猜,王帥是會為了一個‘意外’身亡的軍需判官,深究一個剛剛立下大功、還要替他賣命去打瀛州的都虞候?”
周奎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額頭冷汗涔涔而下。他看著李鐵崖那雙毫無感情、仿佛真敢下一刻就暴起殺人的眼睛,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他毫不懷疑,這個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煞神,絕對說得出做得到!跟一個這樣的亡命之徒講官場規矩?簡直是對牛彈琴!
瘋子!這就是個瘋子!
帳內一片死寂,所有書吏和軍官都噤若寒蟬,連衝進來的衛兵都不敢動彈。
周奎的嘴唇哆嗦著,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你……”
李鐵崖直起身,不再看他,目光掃向旁邊一個嚇得瑟瑟發抖的書吏:“立刻,按滿額,開涿州營的撥付條陳。傷藥、糧食、還有禦寒的衣物,一樣不準少。現在就要。”
那書吏驚恐地看向周奎。
周奎臉色灰敗,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最終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無力地揮了揮手,聲音乾澀:“照……照李虞候說的辦……”
片刻之後,李鐵崖拿著一疊蓋好印信的文書,拄著木棍,麵無表情地走出了軍需大帳。
在他身後,帳內的周奎癱坐在椅子上,渾身濕透,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臉上依舊殘留著驚懼和難以置信。
消息像風一樣傳開。
新任都虞候李鐵崖,單槍匹馬闖入軍需署,硬生生從判官周奎手裡逼出了涿州營的全額補給!
整個義武軍大營都為之側目。
狠人!
瘋子!
亡命之徒!
這是所有人對李鐵崖的最新評價。
畏懼、鄙夷、好奇、忌憚……種種複雜的目光投向那個蹣跚走向殘營的魁梧背影。
李鐵崖對這一切渾不在意。他隻知道,他邁出了第一步,為那些信任他、跟著他搏命的殘兵,奪來了活下去的第一份資本。
而這,僅僅是個開始。前方的路,注定要用鐵與血來鋪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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