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屍帶來的短暫飽足與亢奮,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漣漪很快散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冰冷與現實的逼仄。
黑風嶺的冬日一天冷過一天。狂風卷著雪沫,日夜不停地呼嘯,仿佛要將這山嶺間最後一點活氣也徹底凍結。簡陋的木屋在風中吱呀作響,隨時可能被掀翻屋頂。儲存的狼肉和那點可憐的根莖在飛速消耗,柴火也再度告急。每一次外出搜尋,都伴隨著凍傷和遭遇野獸的風險。
希望,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
李鐵崖肩頭的狼咬傷在寒冷中愈合得極其緩慢,時常隱隱作痛,提醒著他生存的嚴酷。他大部分時間都沉默著,要麼巡視著營地周邊越來越厚的積雪和冰淩,加固著微不足道的防禦工事,要麼就坐在屋內唯一的火塘邊,擦拭著那幾件越來越鈍的兵器,目光投向北方,久久不語。
劉琨離去時那句意味深長的話,如同鬼魅般在他腦中盤旋。
“往北退入黑風嶺一帶,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一線生機?在這絕地之中,生機何在?河東軍為何獨獨指向北方?那裡除了更加荒蕪的群山和更酷烈的嚴寒,還有什麼?
疑慮和一種隱約的直覺,促使他做出了決定。
這日清晨,風雪稍歇。李鐵崖將小乙和那名最初帶頭附和、如今已算隊伍裡最老成持重的老卒王琨叫到跟前。火塘的光芒映著他削瘦而冷峻的側臉。
“糧食撐不了幾天了。柴火也快沒了。”他開門見山,聲音低沉,“坐困於此,隻有死路一條。”
小乙和王琨麵色凝重,他們何嘗不知。
“劉琨的話,你們還記得。”李鐵崖的目光掃過兩人,“北邊。他特意指了北邊。”
王琨眉頭緊鎖:“將軍是懷疑……北邊有蹊蹺?可那邊……俺們有人去過,除了山就是雪,鳥不拉屎的地方,比這兒還荒……”
“正因為荒,才可能藏著東西。”李鐵崖打斷他,“河東軍的巡騎不會無緣無故提到一個方向。那裡或許有我們不知道的路徑,廢棄的據點,甚至……其他活路。”
他頓了頓,看向小乙和王琨,眼神銳利:“我打算派一隊人,往北邊深處探一探。不要走遠,三十裡為限,仔細查看地形,尋找任何人類活動的痕跡,哪怕是最舊的篝火堆,最模糊的車轍印,都不能放過。”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任務。嚴寒、迷路、野獸、甚至可能存在的未知勢力,任何一點都可能讓探查者有去無回。
小乙立刻挺起胸膛:“鐵崖哥!我去!”
李鐵崖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你不能去。營地需要人守著。”他目光轉向王琨,“老王,你挑兩個最機靈、腳力最好、嘴最嚴的弟兄,帶上三天的口糧,即刻出發。記住,你們的任務是看和記,不是廝殺。遇到任何情況,以退回報信為第一要務!”
王琨麵色肅然,重重點頭:“俺明白!將軍放心,俺一定把北邊的情況摸清楚!”
他很快挑選了兩名精乾且沉默的士卒。三人換上最厚實的衣物,帶上武器和少量食物,在李鐵崖沉凝的目光注視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營地,如同三隻渺小的螞蟻,彙入了北方那片無邊無際的銀白世界。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長難熬。
營地裡的氣氛更加壓抑。每一次風聲異動,都會引得人們緊張地望向北方。李鐵崖表麵依舊冷靜,下達指令,督促訓練,分配日漸減少的食物,但他時常停留在營地邊緣向北眺望的身影,暴露了他內心的焦灼。
小乙守在他身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默下的巨大壓力。他知道,這次探查的結果,可能直接決定他們這幾十號人的生死存亡。
第三天傍晚,就在約定返回期限的最後時刻,風雪再次漸漸大了起來。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王琨他們遭遇了不測,心頭籠罩上絕望的陰影時——
營地外的哨兵發出了嘶啞的呼喊:“回來了!王頭他們回來了!”
人們瞬間湧到門口!
隻見風雪彌漫中,三個幾乎凍成冰雕的人影,踉蹌著、相互攙扶著出現在視野裡!正是王琨三人!他們渾身覆滿冰雪,臉色青紫,嘴唇乾裂,但眼睛卻亮得嚇人!
李鐵崖大步迎上,親自將他們扶進屋內,靠近火塘,喂下熱水。
緩了好一陣,王琨才哆嗦著開口,聲音因寒冷和激動而斷斷續續,卻語出驚人:
“將……將軍……北邊……北邊果然有古怪!”
所有人的心瞬間提了起來!